回憶的畫作3

回憶的畫作
第三章

05：陽光下的黃

 

好熱的麵食呀～實在太好了，整體畫室已忙了一個上午，有一碗熱騰騰的麵當成午餐實在是神給我的最大禮物呀！

 

在人間界快要踏進第十六個年頭了，不知道故鄉的大家與師傅…現在怎樣呢？

 

我發現自己愈來愈像一名人類，雖然我有著把回憶轉成畫作的能力，但始終還是很少機會讓我真正發揮。反而有一種愈來愈現實的感覺。

 

不管了！好好吃麵吧～

 

 

「叮鈴～」

 

「…」

 

是誰打擾我吃麵呀…那傢伙看不到「休息中」的牌子嗎？

 

「請問…這兒是不是畫畫的？」

 

大哥，你來對地方，但搞錯時間了。「唉～是呀。不過下次請你看清楚營業時間。」

 

「呀…」大約二十歲的男性看了一眼大門的牌子，立即顯得不好意思。「對不起！只是聽說這兒的有能夠把回憶化作圖畫的畫家，所以來看看…」

 

「你想找的本大小姐就在你眼前了。」

 

就算對方是男性也好，我也能毫不客氣地在他面前吃東西。誰叫他吵著我吃難得的午餐？哼哼，我早應該鎖大門去。

 

「妳好…我叫高嶺清麻呂。我來是想找妳畫一幅圖的。」

 

喂！看不見我正吃東西嗎？你這個男人！唉，算了。如果你不在意我於你面前吃東西的話：「是，要我畫什麼呀…漫畫？卡通片？」

 

「呃…不是那些啦。小姐妳還真有童真…」

 

有童真？哈，童真這種東西，由很小很小開始已經失去了。

 

「只是舉例而已。對了，你到底想要什麼？」我吸了最後一口麵食，然後把碗放在一旁，抹抹嘴巴。

 

「…我想要與這個孩子…一同成長的證明。」

 

又是證明啊。不過除此之外，我就毫無頭緒了。高嶺清麻呂…就叫他作清麻呂吧，老實說，我不喜歡與客人之間太陌生呢。清麻呂給我一張照片，上面有他與另外一名金髮小孩子的合影。

 

「哦，這個孩子是你的弟弟嗎？」

 

「不、不是。他是我…怎說呢？嗯…他是第一個把我帶出黑暗，步向光明的人。」

 

「但你想證明曾經與他一起成長嗎？」

 

他的眼神非常堅定。「對。」

 

呀～！！真是很高深的題目…我自問可以證明一個人的回憶、存在、生活…但成長這種時間性的抽象觀念，卻不是我曾畫過的東西。

 

「那麼我能再問一些問題嗎？」

 

要畫有靈魂存在的作品，一定要有他們之間的回憶。而這些回憶，只會在它們的主人心底裡發芽。我可以做的是：利用畫筆與腦袋感受對方、成為對方，然後把對方的回憶以畫作的方式表達出來。

 

這就是我活在人間界，要為人類所做的事。

 

 

從來沒有聽說過我何時可以回到家鄉。

 

七歲的生日那天，師傅便把我送來人間界、並留下我獨自一人生活。

 

我身邊有的只是這所畫室，與一些簡單的繪圖工具而已。

 

然後我被騙過、被打過、被排擠過…但我除了繪畫外，便沒有任何能力。

 

可能這就是我的成長吧？

 

其實到了現在我還在懷疑…為何師傅要把我留在人間界實習呢？其實我沒有必要為人類服務，我只要留在家鄉，畫出自己心中所想的畫作就好了。這樣的生活有什麼問題？

 

人間界有分離、有死亡、有失去…所有被稱為「痛苦」的感受，只能在這世界中體會得到。

 

什麼是一同成長呢？我不清楚。因為我的伙伴，只有這所畫室以及用了十六年的繪圖工具們而已。

 

我住在人間界，每天都與心懷不軌的人類作戰。其實我也不肯定眼前這名清麻呂是不是壞人，但我下決心對所有的客人都一視同仁時，我就知道我必須把心都交出來，給能欣賞我的作品的人。

 

 

我很努力繪圖，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對不起…我感受不到你們的成長…我可以看到你們的回憶，亦努力嘗試畫出來…但我現在真是畫不出那麼抽象的描寫…」

 

我不敢正視清麻呂。很久沒有那麼沒自信心了…是我在原地踏步嗎？還是我已經失去了畫圖的能力？我…已經不能再畫畫了嗎？

 

不知道他的表情是怎樣呢？生氣？無奈？失望？

 

我實在是不能想像…

 

「…是我說得不足夠嗎？小姐，畢竟這些回憶都是我腦中的印象…不知道是真的還是我的幻想而已…」

 

「什麼…？」

 

「能讓我帶妳去一個地方嗎？我想在那兒應該會更好。」

 

 他的笑容讓我感覺安慰。可能…只是我突然想依賴別人而已。 

 

他把我帶到一所小公園。

 

有幾個孩子在玩樂，公園的設施也有些已經長出鐵鏽。

 

我放下手上的繪圖工具，然後…

 

什麼也想不出來。

 

我已經很久沒有離開畫室了。走最遠也只是附近的超級市場。不離開畫室是因為我不敢離開，所以我每天也只看到世界的某一個方向。

 

我忽略了這個世界的另一個方向…

 

長著雙腿的我，本來應該可以主動去找尋天外的天，而不是一直去做畫室之中的井底之蛙吧？ 

「看到這公園下的太陽嗎？」

 

我抬起頭來，白色的光芒下，我可以看到天空的蔚藍，樹葉的綠，土地的黃。

 

「嗯。」

 

「我們是在這兒分別的。我記得當時的太陽灑下金黃色的光輝，他的樣子看起來很成熟，長大了…那是一個『王』應有的樣子。我總覺得自己與他相差太多、太遠了…」

 

清麻呂輕輕一笑，低下頭來：「甚至我在想，到底我是不是與他一同成長了呢？實在是太神奇了。他給我的所有東西，我都像是觸得到，又觸不到。只能由回憶中找出我與他存在的證明，但沒有我成長的證明…」

 

「你是…對自己沒信心嗎？」

我不會找形容詞，我只是覺得對方與我同病相憐。

 

對方一征，然後微笑。「可能是吧…唉～虧我聰明一世，結果還是過不了自己的一關。」

 

自己的一關…哼，我的自專心可不容我就這樣放棄。就算我之前失敗了也好，今次也一定要畫出理想的畫作！

 

把畫具放好，調色盤上的顏彩已經準備完畢。我這次所畫下的，是根據著現在。因為所謂的回憶，其實是由現在的想念而推拼而成的。

 

 

太陽的黃灑下大地。

 

我知道我不能再依賴師傅，依賴自己所有的能力。

 

「天才」並不是絕對，只在乎我有沒有好好利用而已。

 

因為我有一雙健康的腿，所以我能好好看著這個世界的所有事…

 

 

離別，不代表已經不存在。

 

無論是什麼時間也好…

 

這也是成長的證明。 

「多謝妳的畫…小姐。」

 

「不…應該是我多謝你才對。」

 

我可以做的只有畫畫，明白這點就已經足夠了。

 

清麻呂也明白吧…就算是別離…也是二人一同成長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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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上的梔色已經開始含糊。

 

留下小部份的繪畫工具，以及一幅幅的圖畫。

 

畫上的顏色，已經看不清楚了。

 

塵埃亦落在每一個角落。

 

 

 

 

彷彿已經不在存在的顏色。

 

與美麗的回憶。

 

   

 

  

「你相信你的回憶嗎？」

 

「呃？師傅…」

 

我把火紅的頭髮掃向身後，欣賞著自己的畫作。嗯，畫得不錯。

 

放下畫版，轉身看著年輕一代的新人。

 

「我想你是時候能到人間界實習了。就在你的師傅──我以前的畫室。」

 

 

 

 

 

 

 

 

 

 

 

Ｆｉ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