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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夏目同人]七年之約(一)
原題目:Seven Year Promise
作者:Fox in the Stars (ID:foxinthestars) 譯者:夢兒

簡介:夏目最近總是做遇溺的惡夢。於貓咪老師調查期間,一名陌生的妖怪出現:他知道夏目的過去,並且在情況無法挽回前尋求田沼幫忙

CP:無
此話主要角色:夏目貴志、田沼要、貓咪老師、原創妖怪

注意:
翻譯基於"Blanket Permission"的標籤(代表只要注明原作者,可以不必詢問,隨意把作品拿去使用,或翻譯成各種語言)
時間線約為動畫四期左右,然後會與原作有分歧,在這時間線裡田沼還未知道鈴子的事。
如果你覺得部份格式有點奇怪,那是刻意的。
另外,英文同人於第三人稱時,大多作者習慣以角色的名字而非姓氏來稱呼在講述視角的角色,我翻譯時也會跟隨。





第一話 溺水的夢


上學途中的河流如玻璃般清澈,能夠看見河底的石頭與水草,魚群甚至於陽光的反射下發亮──然而在今晨,眼前的風景卻使貴志深感恐懼。他把注意力移開,以眼角跟隨前方西村與北本的腳步,不太專心地聽聆兩人閒聊。

「喂,夏目!」西村的聲音使他回神。

「咦?」

「沒事嗎?你剛才失神了,話說你臉還有點青。」

「呀,抱歉。」他說:「我昨晚沒有睡好。」

「發生什麼事嗎?」北本問。

「擔心幾天前的測驗成績?」西村思考。

「不,我…我只是做了個惡夢。」貴志告訴兩人:「我夢見我掉到水裡,所以我才…」應該是這樣罷了,然而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眼前的河流給他一種正站在崖邊的感覺,不過他們已經快要走到橋樑,只要過了橋…

「掉到水裡嗎…」西村擦擦下巴:「我忘了那個說夢境是潛意識的理論是怎麼解釋的。」

「我又不想知道。」

「也許因為你之前曾經從橋上掉下來。」北本指出:「光是看到就已經嚇死我了──好在你沒有撞倒頭。」

「大概是吧。」貴志同意,他們剛剛越過了之前他被一頭太過熱情的妖怪迫到橋邊的位置。他知道這應該不是他不安的原因,不過他至少可以用這個解釋先行搪塞過去。光說掉進水裡已經夠嗆了,他根本無法告訴兩人剩下的部份。

+

又是那個夢。不是貴志平常會夢到的那些童年時代的陰霾,然而最近都總是同一個夢:他在黑暗裡奔跑,有些東西跟在他身後。他不知道是什麼,但他得逃。然後彷彿有什麼東西碰到他的背包,他賣力掙開,努力不讓自己慢下腳步。他感到那捉住他的東西摔在地上,於是加快速度,不過接下來他…

他一隻腳踩空了,有一瞬間他感受到離心力,然後寒冷的水將他包圍並吞噬。他努力向水面掙扎,然而在他抬起頭的瞬間,水流就如高大的瀑布般將他沖向下面。水已經湧進嘴裡──他正在沈下去──

「夏目!夏目!!」

貓咪老師的聲音成功把他從夢境裡拉回現實,整個人從枕頭彈起,用力喘氣。

招財貓已在他身旁等待他。「又是那個夢。」

貴志只能點頭。

他甚至不清楚這個夢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本來只有一種往下掉的感覺會把他弄醒,但他沒有多想,很快便重新入睡。當時的確會有一種既視感,只是早上起來便會完全忘光。數晚後他開始感到自己掉進水裡,這份衝擊使他對夢境有更深印象。漸漸地,他的夢境變得越來越長,而且還越來越詳細──今晚還加上了背包──而且更令他恐懼的是,他變得越來越難醒過來。

「情況變嚴重了。」貓咪老師指出:「只要是做惡夢,你的妖力就會變得不太穩定,但這個夢幾乎吸光你的妖力,絕對是有什麼東西在作怪。」

他有一瞬間停止呼吸:「你覺得會是什麼?」

「唔…」老師搔搔他臉上的假鬍子,然後圍住貴志轉圈,嗅著他身子。「如果你被附身的話,應該早就被發現了。也許你不知從哪裡中了咀咒。」

貴志對於中咀咒沒印象,但也許只是他沒有注意。「在夢裡,有些東西在追我,如果我能見到是什麼──」

老師跳起來,伸出貓掌敲他的頭:「別想太多了呆子!你在夢裡看得越多事情就會變得越麻煩!交給我吧!」

+

當天他收到的數學測驗成績雖然不算很高但至少還行,他不想抱怨──尤其是在努力學習結果得到跟他差不多分數的西村面前──然而因為妖怪的事,他的整體成績可算是岌岌可危。回想起來,他也有曾經故意答錯以求不會被班上注目的時候,單純因為他身邊有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在告訴他答案…

回家路上多軌與田沼也在,接近橋樑時,貴志為了把注意力從河水移開,他只好緊緊盯住田沼的後腦袋。他有考慮過詢問友人最近有沒有感到什麼不對勁,然而他很快便把這想法擠開。他不希望田沼被牽連進現在可能發生的事,而且,他並不想讓對方因為一些幫不上忙的事情為他憂心。

田沼轉頭注意到他的視線,兩人擺出尷尬的微笑,貴志只好拼命找別的東西來盯住。

只要河流在視線之內他就無法思考別的事情,但他終究能夠平安回家,塔子一如既往地迎接。只是說,他到處都找不到貓咪老師,也許是跑去偵查了。

貴志心裡一沉,他很清楚明知有東西不對勁但自己卻無能為力的心情,所以他才不想告訴田沼。畢竟老師已經叫他別想太多…這樣的話他就恭敬不如從命,將內心的不安擠開,把心思集中於家課上。偶爾他會分神,抬頭望見斜陽開始照進房間,於是他望出窗外看看老師有否回來,並考慮是否要出去找。也許在晚餐後老師還不回來的話,他便會去。

當天色開始轉暗,他聽到院子裡傳來陣風,一股寒氣湧向他全身。這與彷彿想把他推向河流的那種感覺一樣──『那東西在這裡!』他立即從書桌跳起,跑下樓梯衝向大門。如果有什麼東西進了房子──!

「貴志君?」塔子從廚房呼喊使他嚇一跳:「你能幫我看看大門有沒有關好嗎?好像有風。」

大門是關上的,於驚惶下他立即奔向廚房,還未進去他便發現一個很高大的身影於天花板下彎著腰,聳現在塔子身後,一手放在她的肩上。那東西注意到他並把臉轉過來──頭戴黑色高帽,能面具上掛有奇怪的笑臉與長長的鬍子。貴志立即衝前想要捉住對方的長袍,然而他的指頭單純穿越過去,就如伸手抓住一團煙霧。

忽然,奇妙的感覺襲過來,就像是一條繩子用他根本不覺得可能的方式打上死結──然後冰冷的河水沖向他。他被拖進黑暗裡,頭頂的光芒離他越來越遠──












「貴志君?貴志君!」

他發現自己正坐在廚房地面,塔子搖著他的肩膀。能面翁已經不在了,他四處張望,但看不見也感受不到能面翁的存在。

「你沒事嗎?」塔子問。

「呃,我沒事。我只是滑倒了──好像有點頭昏。」他支撐自己站起來,走向大門:「我想出去透一下氣…」

「不過二十分鐘後晚飯就會準備好…」

「二十分鐘,我明白了!」他穿著鞋子衝出門。

那種像是站在崖邊的感覺已不存在,不過腦袋依舊在天旋地轉,他想要利用新鮮空氣來清理一下思想,但他不知道自己正前往哪個方向。

然後他發現:有些東西正跟著他。

++++++++++++++++++++++++

幫父親往書店跑腿回家期間,要發現夏目正往他所在的方向低頭奔跑。他先嚇一跳,然後覺悟到也許是有什麼東西追趕對方──『而且我大概看不見也幫不上忙』──但他依舊把目光移到夏目身後,希望就算只是看見影子也好…

但事實上他能看得一清二楚,因為那是胖太。

「夏目。」他呼喚:「為何你要逃離你的貓?」他也許是看漏了什麼…

夏目轉過頭並停下來,擺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你看得見他?」

要一下子無法回話。在他能重新說話之前,胖太已經追了上來:「蠢材!田沼當然看得見我!你在搞什麼,沒睡醒嗎!?」

夏目朝貓咪轉頭,然後再次一臉茫然地望過來。「…『田沼』…?」

「夏目?」『他沒有認出我!?』

「哎,真麻煩!」胖太抱怨,撲向夏目的頭。

夏目立即大叫並整個人蹲下來,舉起雙臂保護自己的頭部,要突然理解到他眼前發生的一切:不單純是夏目的表情,那奇怪的動作,還有他說話的語氣──全都能說通了。

他表現得像一名小孩。

胖太將他撲倒在路邊的草地上,夏目坐起來,眨眨眼,目光總算望到要。「田沼?發生什麼事…?」他四處張望:「我做了什麼嗎?」

「別再給我添亂!」胖太責罵道:「從你的保鑣身邊逃跑──你是笨蛋嗎!?」

「你剛才有一瞬間好像得了健忘症。」要朝夏目伸手:「你沒事嗎?」

「呀,我沒──」他突然僵住了。

於下一瞬間,要的腦袋傳來一陣刺痛讓他眼前變黑。當他再次看到東西時,夏目正一臉鐵青地盯住他身後。

「田沼!!」

老人的聲音於他的腦中迴響──「起碼我終於找到你了!」──緊隨著一陣狂風…

+

「我回來了!」夏目呼喊,要跟隨友人步進藤原家。

塔子與滋從廚房走出來迎接。

「歡迎回家。」塔子道:「貴志──呀,田沼君,歡迎。」

「對不起我遲了。」夏目解釋道:「不過我碰到了田沼,他覺得不舒服。雖然很突然,不過他能借住一晚嗎?」

「抱歉打擾了。」要禮貌地鞠躬。

「我們沒關係的。」她說:「你吃過晚飯了嗎?」

「還未。」

「那請你與我們一起吃,我做多了,本打算明天做成便當…」

「那我明天自己買午餐吧。」滋提議:「不過田沼君,你不舒服的話,不回家可以嗎?」

「嗯,我休息一下就會沒事。請問我能否借一下電話?」

「當然,請務必通知你的父親。」塔子堅持。

夏目與滋走上樓梯去取出客人用的床舖,塔子帶他去電話所在並為他準備多一份餐具。

鈴聲響動的同時,不知為何握在手裡的話筒讓他覺得奇妙,而且他還以姆指輕掃,感受來自尖指的觸感。這不完全是他本人的動作──應該說是,他腦中的某人正在他身後觀察著、聆聽著、感受著。『之前被那鏡子妖怪附身的時候不是這樣子…好吧,至少你沒有控制我到處亂跑。』他心想。

『真的很抱歉,年輕人,害你困擾了。』能面翁回應。

電話接通了。「喂?」

「爸爸。」

「要,是否書店那邊有什麼問題?」

「不是的。我正在藤原家,回家路上我突然不舒服,然後我碰到夏目…」

「呀,我要過來接你嗎?」

「不──不用,藤原夫婦說我可以留下來過夜,我明早應該沒事了,到時我會早點回家換校服上學。」

「那好吧…可以換藤原女士聽電話嗎?」

「好的。」要抬頭:「塔子姨姨?父親想找你。」

他交出話筒並坐在飯桌,聆聽只剩一半的對話。

「…呀,不麻煩,我們隨時歡迎…不,真的沒關係,老實說,我高興也來不及,貴志君一開始過來我們家的時候都不願意提請求,現在他已經肯突然拜託…請問有什麼我需注意的嗎…?」

要盡可能偷偷模模地以指頭輕掃桌子表面、客用筷子上乾燥的紋理、陶製盤子上精細的邊緣,就如他從未認識過眼前的一切。不過食物的氣味──炸雞飯、炒蔬菜、綠色沙拉──卻如平常一樣。『也許只限定觸覺?』

他本以為是這樣,直到夏目與滋回來,大家坐好,他吃下第一口的炸雞。從鬆脆的表皮噴出了濃厚的鮮汁,這股震撼使他得停下來回憶該如何一邊吞嚥一邊呼吸。

『請原諒我!』能面翁乞求道:『我自己無法進食,我只能聞得到,所以一直都好奇吃下去會是什麼感覺,這實在太…難以置信…!』

食物的味道使妖怪感動落淚──並從要的臉頰流了下來。

「是否太熱了?」塔子問。

他搖頭,好不容易把食物嚥下,努力尋找藉口:「不是的,只是…那個…我們家基本吃素的所以…」

「呀!」她呼喊:「對不起,我沒有注意!你不用強迫自己吃,我可以找別的菜!」

「不、不,我想說的是說這還挺特別的,唔…」他用面紙抹乾雙目,徹底棄權:「對不起,我只是太累了…」

「沒關係,慢慢來。」滋安慰道。

就連他因為尷尬而發熱的臉蛋,能面翁也似乎覺得新奇有趣。

++++++++++++++++++++++++

貴志幾乎沒有好好品嚐晚飯,他盡可能在不顯得失禮的情況下盡快吃完自己那一份然後站起。「抱歉,我先去房間清理一下。」他一把抱起貓咪老師便奔出廚房。

他根本不希望把可能有威脅的妖怪帶進房子,然而他也不能就這樣將田沼送回他父親身邊,也不想讓田沼待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畢竟在晚飯期間那妖怪已經明顯對田沼帶來影響,而且他被拉進水裡的感覺依舊沒有消散──然而他需要時間與老師私下交談。他找了一個從廚房裡面聽不見,但依舊可以守住入口的位置。

「你應該不用再去調查我的夢了。」他輕聲說。

「是那個能面傢伙吧?」

貴志點頭。「我之前曾經見過他,但在我碰到他的時候,我好像回到夢境裡。『起碼我終於找到你』…難道他一直跟著田沼?說不定他的父親不小心驅除了什麼。」然而這樣無法解釋他的夢,還有為何那東西會找上塔子──他真的不想留下任何人獨自待在那隻可怕的妖怪身邊…

「冷靜,我沒有從那傢伙身上感覺到惡意。」老師從他的懷裡掙出,走上樓梯讓貴志跟上:「只是那傢伙的妖力有點古怪,要我說的話,應該是比看起來要強大,不過…」

「『不過』…?」貴志問──如果老師沒有感到惡意,那他本人感覺到的算什麼?

「算了,別在意。反正出什麼事我都搞得定──更重要的是,你剛才到底搞什麼!?竟然從我身邊逃開!」

「我也不知道。」他回應,進入房間從後關上門。剛才的事奇妙得他根本就無法記得清,更不用說去解釋,但他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和夢中同樣的東西追趕著…「也許我還在做夢。我碰到那能面翁之後…」

「你在那個夢裡是小孩子?」

「咦?」

「在我敲醒你之前,你看起來就像個小鬼。」

貴志朝老師眨眼,然後回憶起昨夜夢裡的背包──是小學生的款式。「嗯,應該是。」

「呣…」老師咕噥,從書桌下面的抽屜裡翻出一盒巧克力棒,開始咀嚼:「你小時是否真的發生過那種事?」

貴志嘆氣,跨過客人用的床舖,坐在書桌旁。這就是問題所在:小學期間,他實在被太多東西追趕過,這些記憶都已經被他擠在一角希望從此不見天日的地方。「我實在沒法子逐一分清楚。」他說:「你覺得那妖怪的目標會不會是友人帳?是不是『惡意』還是得看他想要的理由…」

「大概吧。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不過附近的傢伙都已經知道夏目會還名字的傳聞。嘛,如果他的名字在裡頭那事情就好辦了。」

「會在裡面嗎?」

「天知道。」老師再咬了一口巧克力棒:「我都說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不過你也知道鈴子總愛四處跑。」

畢竟貴志已經見過那妖怪的臉,查一下沒壞。然而他才剛從書包抽出友人帳準備打開,他聽到門邊傳來腳步聲與敲門音。

「夏目?」是田沼。

貴志立即把友人帳塞回去,匆忙得沒有理會掉到地上的書包:「我很快過來!」

++++++++++++++++++++++++

一頓像是重新感受整個世界的晚飯幾乎害要體力透支,他步進夏目房間時,已經累得可以就這樣倒頭就睡。

「謝謝。」他坐在客人用的床舖上,抬頭看著夏目幫他調好鬧鐘。「對不起,又把你捲進來…」

「不用在意。」

「他本身就已經捲進去了。」胖太指出,啃著最後一根巧克力棒。

『的確。』要思考:『夏目總是碰到這種事…』

當他準備說晚安時夏目再次道:「那個,田沼?」

「嗯?」

「你最近有沒有做什麼怪夢?」

他思考一下:「應該沒有。怎麼了?」

「呀,沒事。」夏目把目光移開,擠出假笑。

要只能望著對方──他知道這明顯代表不是沒事,但他不敢問太多。

他可以感到能面翁在動。『恐怕我們已經時日無多…』

『什麼意思?』

『請跟著我,年輕人,我會告訴你一切。』

於他腦海裡,能面翁的存在感變得更強,準備把他拉進睡眠。他躺下來將被子蓋到肩膀上:「晚安。」

「做個好夢。」夏目說。

「別被那種傢伙吃掉。」貓咪補充。

+

要首先注意到的,是從遠方傳來的河水聲,然後他嗅到了流水、大地與雪松的氣味。他眼前幾乎一片漆黑,然而他很快就覺悟到這有沒關係:就算沒有光,他也看得見。他的身體似是變得抽象,視野莫名其妙地於地面上方移動著,穿越碎石森林的斜路,走在佈滿雲朵的初秋天空下──他感覺自己像在回家。

『能面翁先生?』

『是的。』對方回應:『這裡是我久遠記憶裡的彼方…』

他聽到路上傳來腳步聲,同時他從後方接近,見到一名穿著連帽衣、背著小學背包的小男孩正低下頭來,於微弱的燈光下前進。

記憶中的能面翁覺悟到:『這孩子…這孩子將會還我名字。』

要沒有時間去思考這是什麼意思,他見到──或者感覺到──有些東西正在接連不斷地穿過男孩,流進一個不全然是空間的空間直到…

『夏目?那是夏目嗎?』

男孩轉身,那張臉把他的懷疑抹去。他長有一頭沒有好好修剪的亞麻色髮,五官雖然更年幼但依舊能被辨認,而且還掛著現在的夏目沒有的絕望表情。似乎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夏目就是長這樣的…

因為發現有什麼跟著自己,夏目的表情由悲傷轉成恐懼,然後他立即回頭加快速度。能面翁亦加快步伐打算追上,要可以感受到能面翁那純粹的好奇心,然而他只能緊張地看著。

夏目被草叢絆倒,一人一妖的距離立即消失,能面翁就站在他旁邊。

「少主?」

男孩張大嘴巴看著對方,瞪大的圓瞳下是一片漆黑。然後他尖叫了一聲轉身就跑。

他於黑暗中穿梭,只有在摔下背包的時候慢了一下。緊跟在身後的能面翁被掉在腳邊的背包分心,當能面翁再次抬頭,能看到從河裡穿出一塊大石,是「那塊岩石」,而夏目正朝著那石頭奔跑。

「少主,不要跑!請回來!」

但恐懼使對方聽不進去。要心底一沉,看著年幼的夏目尖叫一聲於消失於石尖,水花四濺。下一瞬間他已經靠在水邊男孩掙扎的地方,伸出屬於能面翁的手直到他們互相捉碰──

但他什麼都感覺不了,夏目的手捉不住任何東西,就像抓住一團煙霧,然後河水將他沖走。

『我碰不到他──救不了他!』要退縮著,努力想要從這夢中醒來。『不會的不是的不可以這樣──』

「絕對不可以!」能面翁的聲音取代了他。「少主,我承諾我會拯救你!」突如其來的力量從妖怪身上湧出,向外爆發,震撼的波動將遇溺的男孩與河水、樹木與石頭一起帶到不是空間的空間,只留下看不見盡頭的空白…









然後田沼回到現實的黑夜中,臉頰靠在枕頭上。他半坐起來,於這不熟悉卻又不陌生的房間裡確認自己的存在。夏目正躺在他旁邊的床舖上,不停地翻身,就如在夢裡掙扎著。

『不對勁…』「夏目!」要想伸手,不過有些東西制止了他。

夏目突然坐起,用力喘氣咳嗽,就如剛被人從遇溺的狀態救起來。

「夏目!你沒事嗎!?」

「…什麼?嗚…嗯,我沒事。」他說,不過同時按著太陽穴,明顯代表了嚴重頭疼。「抱歉吵醒你了…」

「我沒關係。」

夏目嘆氣,低喃著聽起來像是「泥菩薩過江」之類的什麼。

「怎麼了?」要問道。

「唔…什麼都沒。」夏目伸展一下然後重新倒回床舖上,轉過身背向他:「晚安。」

「晚安。」要麻木地回應,並於黑暗裡盯住友人的背後好一段時間,但當他考慮是否該告訴對方自己剛才看到的事物時,有些東西阻止了他。

『很抱歉,年輕人,不過請別。』能面翁告訴他。

反正他也不知道說出來對不對,於是他亦重新躺下,注意到胖太正坐在書桌上,以尖銳的目光注視著他。『如果他和普通的貓一樣雙眼發光,也許還沒有那麼恐怖…』要能感受到能面翁對貓咪的不信任,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翻身,將被子蓋在頭上努力不去思考自己被瞪緊的事。

當他閉上眼睛,房間再次溶化,然後他回到夢裡的地方,見到那一塊使夏目掉下去的石頭。現在他正處於平和的林景裡,能面翁則坐在石頭上面向他──這妖怪高大得就算是坐著也依舊比他高一點。

「那裡──呃,這裡剛才發生什麼事?」要問。

能面翁仰望天空:在這角度下,面具上和善的笑容增添了一份陰霾:「正如你所見。」

「不過你承諾了會救他!你怎能…?」

能面翁那古怪的表情,還有突然從對方身上感受到自己問了一條奢侈問題的感覺,使要無法說下去。但過了一會兒,對方選擇無視並開始解釋。

「也許你已經發現了,我碰不到這種空間。」他說,張開雙手來展示:「我只能碰到這種









空間。」

話音一落,要四周的世界突然朝一個維度旋轉,這種感覺他之前曾經在夢中感受過,但現在他弄懂了──「時間!你有操控時間的能力!」

「哦?你們是如此形容嗎?」對方說:「我只知道如果我作出一個承諾,我就可以開放一個空間來維持。當晚,我利用這承諾救了少主,不過…」

「不過你還未能兌現──所以他才一直做當時的夢。我之前看到他的時候,他就像是回到當時。」

「是的。」能面翁承認:「我的力量已經快到極限。」

「如果我們不做些什麼,那夏目就會…消失?」要猜想,畢竟科幻片是這樣運作的,讓他不禁發抖。『夏目會在那個時候死去,而我認識的夏目從來都不存在…』

「並非如是。」能面翁糾正:「命運的支柱已經聳立,並且無法動搖,但少主的性命只能依靠我為他打開的空間維持,就如一道生命線將他綁在那邊。少主已經能夠在虛弱的夜裡感受到那個空間的存在…如果我的力量繼續變弱,那少主可能會無法承受那未被兌現的承諾,然後終有一晚他便無法從那夢中醒來──然後這也會變成命運的支柱。萬一死亡前來將其取代,我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要的內心因為恐懼而更加消沉:他想像某天塔子呼喊夏目下樓吃早飯,然後走上樓梯想要知道為何夏目沒有回應…

「正如你所見,我無法獨力做到任何事。」能面翁說:「意外發生後,我前往人類的住處希望找到少主,然而他已經消失了。從那時開始,我便一直找尋他,與及能夠協助我兌現承諾的人。我本希望可以比現在更早找到他,不過…只有當一根線拉緊時,才會更容易找到線的另一端…」

要努力分析對方的說話。「所以你才說『起碼』你終於找到…?」

「就是這樣!」對方興奮地道,因為被理解而安心。「當我接近這房子的夫人,我本肯定她會願意幫忙,但是她聽不見我的聲音。然後當我見到你,年輕人,我便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尋找的人!」

儘管之前已經隱約覺悟到,但被親口說出自己的使命,使他不禁站直。

「那麼,你能承諾在那個地方,拯救他嗎?」

「我當然會!」現在可不是猶豫的時候。在他說話的瞬間,他隱約感受到某些來自能面翁另一個世界裡的東西繞著他轉得更快──並連上了一根線。『看來我也真的被捲進去了…』

直到此刻,要才讓承諾的眩暈感將他淹沒。無論如何,他不能說上次夏目被困在瓶子時的拯救任務自己做得很好,他甚至無法肯定能面翁所說的都是真相。如果這是陷阱,那麼他可能會害情況變得更糟──但他只是隨便想想而不是真的反悔,畢竟他已經知道自己無法回頭…

「很好,我能感到你很重視你的承諾。」能面翁說:「但你必需知道,想繼續的話,我們得先跨越一個小困難…」

『有這種東西的話,在你讓我承諾之前就應該告訴我…』要思考,不過他知道結果也會一樣。「什麼困難?」

「我們不能夠現在就去,我太疲累了,而且我們亦太靠近少主。」能面翁解釋道:「恐怕只要我碰到他或接近他,少主便會承受更多痛苦。剛才我把你帶進我的記憶時,你也見到此舉為少主帶來多大影響。在少主的身旁展開旅途對少主而言實屬危險,不過也不能留下少主無人看管。」

「他也許會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倒下?」

「他也許會重新想起我。雖然他此刻還未記得我,但萬一少主嘗試回憶發生過的事,他便會立即被拉到那個地方,讓少主陷入危險。

「而且就算他沒有憶起,他也許會把我從你身邊…甚至是從這個世界驅除。」能面翁道:「他擁有這個能力。」

「不過夏目不會做這種事。」要反駁。

「哦?我附在你身上已經讓少主明顯不高興,而且按照現在的情況,就算並非本意,他也能做得到。」

「為什麼?」

「他擁有我的名字。」能面翁說。

要回想起夢境的開頭──『這孩子將會還我名字。』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害他幾乎把這句話忘記,不過現在…「那是什麼意思?」

「於更遠的彼方,比我給你看到的所在更是遙遠,我以名字作為籌碼,於比賽裡輸給名為夏目鈴子的人類。」

「鈴子??」經歷過御柱事件後,這個名字便一直留在要的腦海中──是胖太曾經提過但立即轉移話題的名字。『是我不應該知道的事…』他真的非常想知道,但同時覺得如果夏目不想他知道那他也不應該知道,但也許在這情況裡他必須知道…

「她是少主的祖先。」能面翁解釋:「聽聞她相當知名,會收集妖怪的名字並記錄在一本被稱為友人帳的帳本上,我相信少主已經將其繼承。友人帳裡妖怪的名字代表該名妖怪的性命本身,只要擁有友人帳,就代表擁有控制名字寫在裡面的妖怪,甚至消滅他們的能力。

「…我是否說錯了話?」

突如其來的問題使要回過神來,只能目瞪口呆地瞪住樹林。「不,只是…」夏目有那種東西??光是想像他的友人可以隨心所欲奴役甚至殺死妖怪,而且還是個秘密…有一瞬間,他不禁懷疑夏目選擇隱瞞是因為他真的會去這樣做,然而自己與夏目相處的每一段回憶都在否定這個想法。也許夏目不知道自己擁有這種東西?但這樣的話為何鈴子的名字會是秘密?當然,他也知道想讓對方敞開心扉本來就很難,而且夏目總在試圖讓友人們遠離任何可能會為他們帶來麻煩的事…

「他才不會這樣做。」要回應,嘗試擺脫心裡那些他也無法解釋的混亂感覺。

「我相信他不會。」能面翁同意。「不過只要妖怪的名字依舊留在友人帳裡,也會有相反的一面: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名字還在,妖怪也會殘留於世。」

要終於都更能理解對方想表達的東西,並重新審視他眼前的存在。雖然外觀看起來是一模一樣,但相比起記憶裡能引起時間震盪的強大身影,他發現眼前的能面翁此刻只剩下少量殘影。

「我離開了家,窮盡我所有力量踏上旅程並且守住承諾。」他說:「如果我的名字不是在別人手上,我僅餘的力量已經不足以支撐我的存在。」

「而…你知道他將會把名字還給你。」要覺悟到:「從你見到他的瞬間你就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會,不過我不知道何時。說不定我們只能祈求不會太快…」

要找到一個位置坐下來,反思當中暗藏的意思。從這妖怪所說的話來看,他已經犧牲自己的性命拯救夏目,而且還會繼續為了拯救夏目而做盡一切,甚至知道夏目可能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殺了自己,而且只要放任夏目離世,那自己也許能夠活下去。「為什麼…你會為他做得那麼多…?」

他沒料到,他得到的回答是對方傳來的困惑。「你與我共享承諾,你亦該明白。嘛,或者應該說,畢竟我已經為少主守了那麼久承諾,就算我從未親近他,我並已擅自被他吸引了…」能面翁捂著下巴,笑容看起來更加燦爛調皮。「實在是可愛小東西呢,你說對不對?」

儘管要不會用這些詞彙來形容他的友人,但他還是不禁擺出羞怯的笑容:「嗯,你說的對。」

「我確實希望重獲名字,並且我不擔心接下來我會獲得世俗必需經歷的後果。」他的語氣變得更是認真:「畢竟我也有義務做出補償。就算我曾經目睹類似的事情的發生,但那些從來都不是因為我的原故…無論如何,我實在無法就這樣將少主拋棄在命運的苦難裡。」

「的確。」要同意,這是肯定的。

就如呼出一口氣,能面翁使他們所在的憂鬱空間完全被疲憊感取代,岩石、河流和森林的景象逐漸消失。「好了,既然已經確認我們目標一致,為了接下來的旅程,我們先稍作休息吧。」

要能夠感到對方陷入沉睡,盤踞他腦海深處明顯的一角。

『看來我們都是莽夫呢。』他暗自思考,自身的疲勞已經把他壓垮,剛學到的一切亦無助自己保持清醒。他只能堅持足夠長的時間聆聽夏目在他旁邊呼吸的聲音,然後,他亦一同掉進睡眠的世界裡。

+

不過他睡得並不好,每次當快真的睡上,他所知道的一切便會在心裡翻騰,害他回到半睡半醒的狀態,得以身旁夏目的呼吸聲安慰自己然後才能重新休息。經歷了無數次這種睡一下醒一下的狀況後,微光從他的眼簾透進,於是他爬起來睜開眼睛。

黎明前瀰漫的藍光映照著房間,他望向鬧鐘──比設定的時間還早了二十分鐘。『重新入睡也沒意義了…』但他也不想吵醒夏目。

他安靜地四處張望,沒有見到胖太,而夏目早已翻過身來面向著他:那張沉睡的臉龐在昏暗中顯得朦朧不清,就像一幅被塗上模糊色彩的畫作,但每一片含糊的部份都表現出完美的平和。睫毛的羽影甚至沒有擺動,柔和的呼吸是唯一的聲音。

說不定他會一直保持這樣,永遠不再醒來…要甚至無法向夏目表明他的處境,不能冒險提醒他發生過的事…

要轉身趴在床舖,在枕頭上交叉雙臂托住下巴,以便重新整理思緒──然後他注意到夏目那靠在書桌旁邊沒有放好的書包。他先是感到奇怪,然後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曾經聽過書包掉在地上的聲音。當他敲門時,他聽到了像在書包裡翻找東西一樣的沙沙聲,然後是碰的一聲還有夏目前來開門的腳步音。

『為何他不直接說「進來」就好?』

有些他不應該知道的東西…那可能會阻止他友人獲救的帳本…要爬向前,朝書包伸手。

床舖與被子拖曳的聲音似是吵醒了夏目,要立即重新坐起,看著夏目伸手擦臉,睜開雙眼坐起身。「唔…你醒了?現在幾點?」他抬起頭看了看鬧鐘,上面的時間害他帶著睏意吼了一聲。

「抱歉,我不太能睡好。」要道。

「因為能面翁?」

「大概…」

說起能面翁,要能夠從腦海深處感受到那一團的存在──依舊在睡,也代表現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他說話。既然直接告訴夏目到底發生什麼事會為對方帶來危險,但如果他能夠隨口說一聲能面翁希望在取回名字前先幫某人處理某些事的話,那應該會很安全吧。這樣子至少比在夏目背後偷偷摸摸更好…

「唔…」要猶豫地道:「…他說了些關於什麼帳的──」

夏目用力抽氣,眼睛猛然瞪大,聲音繃緊:「他…他說了什麼?」

面對那冰冷恐怖的眼神,要本能地退縮。「我…不太清楚,我不明白他說什麼…我先去梳洗…」他站起來走向房門。

好來他已來訪過不少次,知道洗手間在哪,但這並非是他逃跑的唯一原因。『啊,那樣沒用!』他應該從一開始就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什麼問題,但他根本沒有好好想清楚,現在他得反思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做得到…

他帶著迷茫回去的同時,於走廊碰見夏目。

「…我很快回來…」

「好的。」聽到從後方傳來洗手間門關上的聲音,要趕緊跑回房間,目光立即落在書桌旁邊的書包──已被重新放好,夏目絕對是剛剛檢查過裡面。如果還沒有被拿走,友人帳應該就在裡頭。

講道理沒有用,而且要也沒有時間假裝自己有能力說服夏目。在夏目回來前他只剩下很少時間,再次檢查四周,胖太也不在房間裡看著…

++++++++++++++++++++++++

當貴志走出洗手間,田沼已經在走廊上,甚至已把他父親委託的本書放在胳膊下的購物袋裡。觀察現在的田沼,儘管完全不像有被身的樣子,然而看起來果然還是一臉緊張。

「你要走了?」貴志問。

「嗯,我準備回家…」

「你一個人沒關係嗎?」

「應該。」

「你今天還是請病假吧。」貴志提議,把友人送到大門。他不希望同學們接近那能面翁,但這不是他可以決定的…

「你說得對,我應該會留在家。」田沼同意。

「我放學後會去找你,希望到時可以把問題處理好。」

「我也希望…」

田沼於玄關穿上鞋子的同時,貴志突然感到之前的恐懼感再次襲來,代表那個能面翁又再重新活動。他肯定田沼也有察覺到,他頓了頓,但很快便繼續行動。

「那麼,我先走了,再次感謝你。」

「保重。」貴志揮手目送友人離開,即使對方消失在視野裡,他仍然站在原地眺望眼前滿佈霧水的空氣。他沒有讓田沼繼續留下的理由,只是說,明明對方這個樣子卻把人送回家…

準備關門的時候貓咪老師越過大門慢步走向田沼離開的方向,這已經足以讓他放鬆,於是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鬧鐘調回平常的時間後便重新入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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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的話:
所以為何我要留保原文用名字而不是姓氏來稱呼進行視角的角色呢…田沼與能面老頭的對話簡直翻到我腦細胞被燒了一整片,就是有種明明你完全理解英文到底在說什麼,但你卻不知道應該怎麼用中文表達出來的感覺,然後你還得注意盡可能不在名字以外使用「要」這個字以免混亂OTL
總之,這篇文章合共四話加一個番外,你看到這個第一話的時候,我已經把文章全都翻好了,就欠好好校對。
我個人相當喜歡這篇,第四話直接害我哭死,加上有作者主動給的翻譯許可,我也不用去問(你上次也是這樣說),某天突然一時衝動我就跑去翻譯了。
光是這話就超過一萬字,我覺得我的手痛應該治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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