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夏目同人]七年之約(二)

原題目：Seven Year Promise 
作者：Fox in the Stars (ID:foxinthestars)　譯者：夢兒

CP：無
此話主要角色：夏目貴志、田沼要、貓咪老師、原創妖怪

注意：
翻譯基於"Blanket Permission"的標籤(代表只要注明原作者，可以不必詢問，隨意把作品拿去使用，或翻譯成各種語言)
時間線約為動畫四期左右，然後會與原作有分歧。
保留於動畫初期「一般人聽不懂貓咪老師說話」的設定。
如果你覺得部份格式有點奇怪，那是刻意的。
另外，英文同人於第三人稱時，大多作者習慣以角色的名字而非姓氏來稱呼在講述視角的角色，我翻譯時也會跟隨。

第二話 彩繪的狼


要很清楚能面翁醒來的準確時刻。於藤原家大門他本來還緊張得沒有注意自己怎麼穿上鞋子，眨眨眼他就突然發自內心感受著鞋子那舒適的質感。接下來他向能面翁解釋為何他那麼在意購物袋裡的東西，對方有一瞬間傳來如釋重負的清爽感，但很快，能面翁便轉而好奇為何他會因此心虛，害他更難在夏目面前保持冷靜。

現在他已經走到河邊。夏目沒有追趕他，也沒有出現將他消滅的神之怒，叫他恐懼的心情放鬆一點。能看到玫瑰金似的晨曦從下而上地為天空染上色彩，潺潺的流水聲於水影下迴響。

在道路前方，他發現岸邊的樹蔭下聚集了一些細小身影。要本好奇那麼一群小孩在這大清早裡做什麼，但他越是走近，這些身影就越顯得古怪，四肢太細，身體太圓——還有喙。『河童！』他激動地意識到，但立即決定盡量不去看。他曾聽說過河童的故事，比方說河童會怎麼把人們拖進水里，還有你該怎麼鞠躬才會讓河童頭頂上的水給灑下來。然而當真的面對河童時，他只希望只要自己假裝看不見，那些妖怪也不會去注意他。

『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能面翁安慰道。

『你讓我看到。』就像之前那頭鏡子妖怪讓他有一小段時間能看得見，看得見那夏目眼中的世界…

『我沒多想，難道我不該這樣做嗎？』

『不，我是想說──』他匆忙回應：『…謝謝。』

他依舊盡量不與河童對上眼。當他走近的時候，他們立即抬頭，然而河童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的道路。

「又是那隻豬貓！」其中一頭大喊，然後瞬間全都消失在水中。

要吐了一口氣。如果他小心過濾自己的腳步聲，的確能聽到有什麼沉重的東西正在他身後拖著步。『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吧？』他本打算轉身盡全力解釋——不這樣做他能還怎樣？——但能面翁制止了他。

『年空人唷，你能承諾會把友人帳藏在非常安全的地方嗎？』

『當然。』畢竟將友人帳藏好就是他本來的打算，而且日後可能還需要那東西幫忙——顯然能面翁的問題是為了能夠使用他那以承諾打開空間的力量——不過對象可是胖太哦？一直保護夏目、幫助夏目的那個胖太耶？『雖然我覺得沒必要。』

『哦…？』

他再次感到能面翁對貓咪有多不信任，不過至少沒再限制他的動作。他轉頭確認──的確是胖太──並停下腳步轉過身。「我保證會盡快歸還。」他說：「我不會拿來做任何事。」

貓咪也停下腳步盯住他：「哦？那為何你一開始要取走？」

「這妖怪有些事情一定要做，但在完成之前他不能讓夏目先歸還名字。瞞著夏目是有原因的，不過這妖怪真的只想幫忙。」整個故事太複雜了，不過…『我這段話聽起來也太爛了吧？』

胖太敏銳地觀察他：「原來如此，所以我才感覺不到惡意。」然後他的目光更加尖銳，要感到那雙貓目的視線彷彿越過自己，盯住裡頭的能面翁：「也可能你在耍什麼小聰明，利用天真的人類來獲取強大的東西——即使你本身弱得可憐。」

要想反駁，但他的嘴巴動不了：之前被附身也是同樣的感受──他的意識被溫柔卻果斷地從自己身體擠下去。他半感覺、半看著自己的表情變成能面翁那溫和、睿智的月牙眼笑容。

能面翁以要的聲音吃笑：「雖然我很老，但我還不弱。」他從購物袋裡抽出友人帳，並以雙手把簿子捧在要的胸前，以要的指頭感受古紙上的每根纖維。能面翁那懷疑的目光與暗藏的不信任在此刻表露無遺：「你想要這個嗎，貓咪先生？」

胖太舉起鼻頭嗤了一聲：「不關你事。」

「也許的確不關我事。」能面翁同意：「我對此書並不渴求，不過或許，將其藏於你與你的同類永遠無法找到的地方會更是安全。如果我選擇這樣做，你能夠阻止我嗎？」他用力瞪住了貓咪。

「你夠膽就試試，老頭子。」對方回答，做好準備。

「承你貴言。」

『不，等一下──！！』要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不過能面翁沒有理會他的反對。他只能無助地看到他手中的友人帳就這樣







消失。

胖太立即瞪大雙眼，後退一步，於塵土下出現碰的一聲──之前在多軌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他當時消失了──

這次，他並沒有消失，一頭大白狼的利齒突然閃現在要的眼前，低下頭正視他，灼熱的怒火正於紅色斑紋下的金綠色眼睛裡閃爍。

要驚恐地後退──他的身體卻一動不動。能面翁依舊仁慈地控制著他的身體，連眼也沒眨，冷靜的笑容毫不動搖。

「在哪裡！？」野獸咆哮。

「我不知道。」能面翁回應。

尖牙亮出──「別耍我，老頭！！」

「我真的不知道，不過只要你願意付出耐性，我絕對會找得到。」能面翁伸出手，以指頭撫摸著狼的巨口——而對方皺起嘴唇，似是努力壓止把那隻手咬下來的衝動。「在這段時間，請你冷靜下來，你把年輕人嚇壞了。」

被提到的瞬間，要不禁在自己的腦海深處顫抖。這一切感覺都太不真實，他不知道應該如何理解，不知道該如何把眼前的東西與「胖太」聯繫起來…

那巨嘴繃得更緊。「你準備利用那小鬼幹什麼？」

「他已經告訴你。」能面翁回應：「我需要他的幫忙助我兌現我對少主的承諾。」

巨狼哼了一聲：「那小鬼才不是我的主人。」

「我沒有說過是。」能面翁重新提起腳步，雖然轉過身，但依舊關注來自身後的妖氣。

要只能麻木地任由自己被拖著前進。他依舊一片混亂，但巨狼剛剛說話的態度…雖然粗魯、小氣，不過…有耐性？就像那東西的確是胖太…

彷彿聽到他的心聲，身後再度傳來碰的一聲，肥胖的招財貓便出現在他的右腳邊向前踱步。

「到底是什麼承諾？」胖太問，目光依舊尖銳。

「我認為這與貓咪先生沒有關係。」能面翁回應。

「哼，隨你，不過在拿回去之前我絕對不會離開。」

「我向你保證，我會見證它回到合適的主人手上。」

兩頭妖怪肩並肩地往前進，冰冷的寂靜成為隔開他們之間的巨牆。要有點想去道歉，想去承認友人帳會消失完全是他的錯，可是他本身困惑而且懦弱的衝動實在抗不住那面牆。

『請原諒我，年輕人。』能面翁對他說話害他再次嚇一跳。『我激怒了那頭生物，並清楚緊接的後果，我應該先讓你作好準備。』

『嗯。』他回答，但這只是無意識的反射。在多軌房子當晚，他早已經感受到胖太那看不見的身影，他該早就察覺到對方的強大，然而真的面對那種存在，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做好心理準備。一直待在夏目身邊的「貓咪老師」居然是那…頭怪物…而夏目擁有可以控制或者殺死妖怪的帳本。也許這是他──那頭怪物──真正想要的東西…

『沒錯，我相當肯定貓咪先生是想要獲得友人帳的眾多妖怪其中之一。』能面翁道。

『而所有想要得到友人帳的妖怪都會去找夏目…』要覺悟到，恐懼害他發抖。不過胖太一直都保護夏目：在多軌的家裡，保護了他們的就是那頭怪物…

『他當然想守護自己的獵物，免被他人盜去。』能面翁反駁；『比起其他妖怪，貓咪先生或許單純用更懷柔的策略，或者他現在覺得有趣，但總有一天會失去耐性。你也知道，少主將會還回我的名字，貓咪先生的獎勵亦會因此減少，他還可以忍受多久？』

要感到相當矛盾，他不想去相信，但對方所說的亦不無道理。為何這種強大的妖怪會跟著夏目？夏目從來沒有告訴他。夏目也從來沒有告訴他友人帳的事，他不禁想將這些交叉的邏輯融合在一起…

更不用說，夏目從來沒有告訴他任何事，所以他沒有任何論點去反駁說『不是這樣的，而是…』他甚至已經無法回憶任何關於「胖太」的事情，只要一想，他的腦海只餘下那頭露出尖牙的巨狼，唯一能聯想的只有「守護獵物」…

『抱歉，年輕人。』

能面翁將他擠出，讓他再次回到身體裡，然後要才發現自己已被帶回家門前。他只能站在門外盯住寺廟直到父親打開門。

「要，歡迎回來。」

「呃，我回來了。」他回應，嘗試清理思緒。

「那是夏目君的貓嗎？」

「我是他老師！」胖太糾正，儘管在要的父親耳裡應該只有「喵喵」聲。

「唔…是的，他…跟著我…」

「呀，原來如此。他想要確保你能平安回家，多麼盡責。」

「別拍我馬屁，禿子。」貓咪反駁，不過當要的父親蹲下來搔他的耳背，他乖乖靠進那掌心。「往左邊一點…哦，就在那裡…」

要抽了一口氣，害怕得無法作聲：他根本不可能告訴父親到底他正為什麼東西搔耳背…

「我…幫你取了書。」他只能道，伸出購物袋。

當父親站起來接過購物袋時，他的笑容消失，把手放在兒子的額頭上：「要，你沒事嗎？你在發抖。」

「呃，唔，應該沒事…」

「你今天還能上學嗎？」

「應該…不能…」

「需要請醫生嗎？」

「不、不用，我應該很快便會沒事，我只是…」他或者可以利用睡眠不足作為藉口，但說話實在無法離開他舌尖。他早就有事情暪著自己父親，心底某處已不想繼續說謊。『…然後變得像夏目一樣…』

父親觀察著他。「好吧，但如果明天你還沒有好轉的話…」

「嗯，我明白。」他同意道。『明天應該可以塵埃落定…』

『是的，當你冷靜下來後，我們便會回到那個地方。』能面翁同意。

『你說冷靜…』明明害他搞成這樣的就是能面翁…

『知道真相不是更好嗎？』

他無法反駁。

胖太跟著要回到房間，他連燈也沒開，就這樣任由自己倒在地上，摺起雙臂掩住臉。『好，我得冷靜…』不過他能感到貓咪在房間裡踱步，並停在他的腦袋旁…

當胖太用爪子敲他耳朵，他不禁跳起來。

「麻煩死了！」胖太罵道：「別讓那個老頭嚇到你！嘛，反正也是時候讓你了解到我是一名多麼英俊、有威嚴的存在了。」

要不會選擇用「英俊」與「有威嚴」來形容，儘管這兩個詞語被說出來的語氣彷彿是在跟熟悉的老朋友對話，不過他無法作出回應。

「我們會把友人帳取回來。」貓咪補充：「我可是跟夏目有約在先，那混帳老頭──他以為我會就這樣放著不管嗎。」

『他才不是真的與少主有約在「先」。』能面翁一反常態地生氣。

利用能面翁這一瞬間的分神，要於對方能制止前衝口而出：「這是我的錯。」

「唔？」胖太看著他，顯得驚訝卻沒有生氣。

能面翁不想他說下去，像是想要保護他一樣將他包圍，不過他不能把說話就這樣吊著。他弓起肩膀，努力掌握自己的身體多一段時間：「我答應了我會放在某處…所以…」

「是你幹的？那麼，你藏在哪？」

「我還…未…」雖然聽起來很含糊，不過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話說回來，那老頭為何會找你？」

要無法說下去。

「哼，反正他只是弱得自力做不到任何事。」

『這什麼假設！』能面翁氣道。

「好吧，問題不大。」貓咪沒有聽到對方的說話：「既然沒有你的話他就什麼都做不到，那只要我不讓你出事，那就應該沒問題。」

『只要不讓你出事…』要在心底重覆，這是代表提供保護，還是代表「守著獵物」…？

好幾分鐘裡，房間都是一片寂靜。

「話說你想在這黑漆漆的地方呆多久？」胖太最終衝口而出：「維他命Ｄ──不好好吸收怎麼行。」咻的一聲，他推開面向院子的門，讓清晨的陽光和擦過樹葉的涼風飄灑進來。

要抬起頭來向晨光眨眼。每到早上的這個時間，寺院會朝他房間的方向伸出長長的影子，但周圍的陽光卻能充份滲入整個房間，甚至在草地某處，搖擺不定光芒正反射出深藍色的輪廓──

『那個水池！』他沒作多想便站起身，跑到緣側放眼望過去。在很長的時間裡，他只能看到投影在天花版上的影子，就連那鏡子妖怪借他眼睛的時候，他也沒有機會看到，但至少他此刻終於看得見：晨光於水面舖上一層薄薄的淡紫，一縷縷的微風於深藍的陰影間穿透，猶如翻開那片薄紗，然後再重新蓋上——無論在何處，都能瞄到當中朱紅色的魚影。其中一尾跳到空中，以華麗的鰭濺起水花：這些魚比他想像中還大，但相當漂亮。

這次輪到能面翁好奇為何要會對那麼平凡的景色嘆為觀止，胖太那精明的表情似乎暗示他知道自己剛做了什麼。

『這些夏目一直都能看得見。』要回想。

這個想法比他預期滲得更深。不僅是池塘，還有那隻長有利齒刻有紅色彩繪的巨狼──夏目打從一開始便全都看得見。多軌家裡那次，他沒多想就放出那頭巨獸；當他抱住胖太，或者與胖太拌嘴──是他似乎從來不會對也許除了西村以外的任何人類爭吵的那種程度──他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一直都知道。

這絕不可能是一個陷阱，不會持續這麼長時間，尤其是胖太跟著他回到寺廟期間應該再也裝不下去。而夏目也一直都知道友人帳的事──絕對是這樣：畢竟是他本人把簿子藏在書包裡還會重新檢查。他絕對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其他妖怪接近自己的動機，但他並不害怕，這意味著夏目完全信任這隻貓——這頭怪物狼。

…或者他不在乎自己被吃掉。要心底某處總是害怕著這點：夏目總是不作多想便一頭栽進妖怪的問題，就像是妖怪的願望比他本人更重要…

但就算考慮到這點，要心裡的恐懼亦開始破壞消散。沒錯他是擔心，但這不是全部。雖然無法從自己對胖太的記憶中找到安全保證，不過他能轉而思考夏目一直以來不求回報地付出了多少，卻依舊活著，真正地活著…回憶就如洪水般氾濫，他幾乎無法從中挑出一個：夏目罕見的壞脾氣、顫抖卻由衷的笑容、他們第一次對話──要曾經表示校園的影子大概只是他的錯覺，因為如果夏目真的看得見，大概也不想討論，然而對方說「我看得見」時的聲音帶著無法形容的平靜，似是準備好迎接之後會發生的一切…

能面翁的靠近讓要回過神來。『年輕人，準備好出發了嗎？』

『準備好了。』他回應。於能面翁的記憶裡，那拼命伸出手的孩子；與他本人的記憶裡，那默默模索著人際關係的身影──他們都是夏目。而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絕對不會讓那個人就這樣被奪走。

來自那段記憶的力量開始旋轉，不如當年般震撼，但依舊使人頭暈。

胖太察覺到並跳起：「你在做什麼！？停下來！！」

能面翁依舊不信任地瞪了一下貓咪，然後將要拉到他的另一個空間──就如掉進水中：時間的河流突然在他四周到處流淌，他感到自己又被推離表面，身體似是從緣側上走下來，穿過了院子。能面翁的行動並不快，但當中的速度如同他之前曾經感受到的──他們不是走在普通的空間裡，而是從來自四面八方的洪流中前進。要嘗試看過去，和風為池塘泛起的薄紗幾乎不再飄動，胖太的動作猶如石像緩緩重新移動，慢得目光無法追上要的行動。

能面翁沒打算將貓咪也帶去。

『不行！！』要盡力反抗，嘗試控制時間的流動。『只要能夠拯救夏目──』能面翁正在反對，但他沒有理會。他回頭，向夏目的貓咪老師，向夏目一直相信會拯救自己的存在伸出手──『我需要你幫忙我需要一切能夠幫上忙的──』

世界似是慢慢復原，儘管很短暫，但已足以讓胖太發現他。變身爆發出的塵土就如看著一朵花於延時攝影下緩緩展開，刻有彩繪的狼再次出現，以慢動作跳向前。當利牙準備衝往他時，要閉上眼睛，但他依舊咬緊牙關向前伸手…

他可以感到來自巨狼灼熱的氣息，知道利牙碰到他的手臂。雖然他被緊緊抓住，但並沒有真的咬下去，同時他失去重心，被迅速帶進流動空間的深處——








然後一切都停止了，他正飄浮於看得見的黑暗中，甚至不用呼吸亦能嗅到流水與雪松的氣味。

他已經回到能面翁的記憶世界裡，不過現在不單純是夢境或者記憶，這是真實存在的，他得去理解此刻正在發生什麼事。狼胖太也在這裡，牙齒依舊抓住能面翁的手袖；學生書包正在他腳邊的地上；更年幼的夏目依舊在逃跑。當男孩的鞋子撞到岩石而不是土壤時，腳下傳來尖銳的聲音——然後是一聲大喊，水花飛濺，這並不是夢——

『夏目！！』要大喊，但他發不出聲音：一切都顛倒了，他現在單純是附在能面翁裡頭的一個影子──

然而此時胖太轉頭，放鬆下巴，瞪大金色的雙眼。「夏目！」他隨即蹬腿。

能面翁也奔向前，不過他在這瞬間只能敬畏地注視著巨狼一躍而起，白色的皮毛被狂風吹散，巨嘴準確無誤地潛入湍急的水中，然後跳回岸邊，像真正的狼保護著幼崽般小心翼翼地把男孩叼在嘴裡。

年幼的夏目大概不會搞懂發生了什麼事，他又咳又喘，並在胖太把他放下來的同時發抖。巨狼蹭向他的腦後，向他頸背吹出一股熱氣，這行為使男孩明顯嚇了一跳，不過能面翁知道──也使要同時理解到──這代表給夏目傳送能量，小男孩立即不再發抖，呼吸亦變得順暢起來。

「你這小呆瓜！」胖太咆哮，憤怒得如剛受驚的父母：「你在想什麼，在那麼黑的地方到處跑！？你從小開始就那麼魯莽的嗎！？」

「呀！對、對不起！」男孩口吃道。

能面翁從時間的空間踏出，拿起書包，難得以自己雙手感受當中的重量，然後才交出。「非常抱歉嚇到你了，少主。我向你保證，我並不想要傷害你。」

「謝、謝謝。」他接過背包，雙手依舊在震。

「現在給我回家！」胖太指示：「好好抹乾身子別著涼了！」

「對，請盡快回家。」能面翁同意。

年幼的夏目盯住地面，不過語氣已經變得聲柔：「唔，好的。」他背起書包，站好，回望幾次像是想要肯定他們真的放他走，然後才快步走上小路。

「小心！你再掉下去我就不會再去救你了！」胖太從後呼喊，直到男孩離開視野，他轉向能面翁：「所以搞那麼多就是為了這種事？」

「是的。」他回應：「我對少主的承諾就是在這個地方拯救他。──不過，貓咪先生。」他比之前更恭賀地使用這個名字。「我本以為只有與我共享承諾的存在才能和我一起回到這裡。」

胖太不屑地哼了一聲：「我與夏目的約定才沒有那麼小家子氣。」

「或許你所言甚是。」能面翁承認，擺出更加愉快的笑容。他也目睹胖太呼喊夏目名字時的樣子，並承認即使是最有耐性的捕獵者，也不會擁有那種表情。

要只能從能面翁的背後看著這一切。此刻，儘管懷疑煙消雲散，承諾終於兌現，但他無法完全沉浸在能面翁那深深的解脫與滿足感中。他本已準備好拼命，但結果他唯一做到的只有給予能面翁一個能碰到物質的身體，而且就連這點也不一定是必需的。他不應該覺得自己被冷落：夏目得救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不過…

他望向男孩消失的道路。夏目不喜歡討論自己的過去，但他對夏目的認識已經足夠讓他知道──同時要亦從年輕夏目的表情理解到──他們正把那孩子送到一個孤獨無助的地方。能面翁曾經說過：『命運的支柱已經聳立，並且無法動搖。』他知道自己無法將友人從經歷過的一切拯救出來，不過這想法使要心有戚戚焉。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年輕人，你做得很好！』能面翁告訴他：『好了，也差不多該送你回家了。』

這種不勞而獲的讚美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快樂。他不想回去，不想把夏目留在這種地方。

可惜他無法用言語表達出這種不安，亦不足以阻止能面翁將手放在狼胖太的頭上，並將他們拉回時間的洪流裡。
















++++++++++++++++++++++++

當天早上上學期間，貴志得和西村與北本分開，表示他稍後便會趕上──部份河童冒出來向他抱怨老師正找他們麻煩，求他叫「豬貓」別再跑來鬧了。至少他現在能叫河童們不用擔心，情況已經受控。他猜想應該是當老師調查那個溺水的夢境時，河童理所當然成為率先被懷疑的對象，不過至少他們已經弄懂真相。

直到他坐在教室裡，他才意識到：那來自河流的神秘威脅感已經消失。他剛才可是走到水邊直接和河童說話，卻完全沒有感覺。

他沒在學校見到田沼，第一次換班時，北本證實他今天請了病假，不過畢竟那是田沼，所以沒什麼人在意，而且比起擔心貴志事實上更為放心。這樣的話那奇怪的妖怪就不會接近同學們，而且有貓咪老師看著，應該不會有問題。

午餐的時候，西村對著貴志便當裡的炸雞瞪大雙眼。「你不會真的打算在我面前吃光吧？」他請求道，可憐兮兮地握著每天都買來的麵包。

「就一塊。」

當西村挑選當中哪片雞塊才是他的最愛時，北本走過來坐在旁邊。「你們今天放學後會去找田沼嗎？」

「抱歉，補習。要給他帶家課？」西村猜想。

「對。」

貴志立即把嘴裡的飯給嚥下：「由我送去吧，反正我本身就打算去找他，你不用特意過去。」

「嘛，我是想去順便探望他的。」北本說。

「不過可能會傳染。」

「別那麼慌張啦。」西村反駁：「反正又是貧血吧。」

「不對，我，呃──」貴志狼狽地道：「我昨晚遇到他，我見到他在咳嗽。我等下先去看看他，如果沒事的話，明天是星期六，我們可以一起去。」

「嘛，好吧…」北本猶豫地同意，從書包抽出家課：「剩下的放學後再給你。」

「謝謝。」貴志拿起他的書包，翻翻裡頭好找一個位置放進去。

他心底猛然一沉，友人帳不見了。

那名能面翁想要友人帳，甚至還跟田沼說了。絕對是那妖怪取走的，不過何時？哪兒？難道在這裡？他上學之後有見到友人帳嗎？不，他當時沒有多想便把筆記抽出來了。最後一次見到是今晨去檢查的時候，而且他相當肯定那個時候與他對話的只有田沼；真的要懷疑的話應該是在他前往洗手間的時候，明明只有一瞬間──但似乎已經很足夠，而且萬一能面翁真的拿走了友人帳，也許連老師也沒辦法應付…

「喂，夏目？」北本問。

「你的書包裡面有蜘蛛或者什麼嗎？」西村思考。

「不，我，呃…」他望向窗外，想要知道寺廟在哪個方向，卻只望到一片蘑菇雲。雖然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但這只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朋友們都盯著自己，他不得不說些什麼……

北本靠過來：「夏目，你沒事嗎？你突然臉都青了。」

「我沒事，我…原來我忘記帶今天要交的作業，我得回家取。」他衝口而出，從座位跳起，跑向門口。「等一會見！」

「你的便當！」西村從後呼喚。

「給你！」

++++++++++++++++++++++++

能面翁帶著要回來的時候剛好趕上早飯，再次經歷的味覺狂潮害他依舊頭昏腦漲，但能身處熟悉的家裡，之前不安的感覺亦漸漸消散。一切都結束了，夏目也安全了，這是才最重要的。畢竟發生了那麼多事，他換好衣服便準備倒床休息，讓意識飄到腦後，任由能面翁對胖太作出解釋。

直到父親把午餐帶來，他又一次被能面翁吵醒。是梅干粥，根本是「好好康復餐」…『看來今早真的把他嚇壞了。』要等到父親離開才準備開吃，落在睏倦視線下的那顆酸梅單純加劇了能面翁的好奇心，不過他認為長痛不如短痛，便把碗拿起放在更加安全穩定的表面上。『──吃完這頓後我要麼是徹底醒來，要麼會昏倒在地…』

當他感受完那強烈的酸味後，他發現自己兩邊都猜對了部份：他完全清醒，並躺在地板上。

「我很樂意為你吃掉。」胖太站在他的臉旁道。

「這樣的話便不能讓能面翁先生品嚐了。」他嘆了一口氣，將眼角的淚水眨開。畢竟他的客人一輩子也許只有這個機會能夠嘗試各種東西，要認為只要自己能給的他都盡可能給予。

『謝謝你，年輕人，謝謝你…』能面翁抽泣道。

他站起來，穿上一件薄外套，帶著剩下的粥前往院子。一時興起下，他往池塘裡丟了一勺，坐在水邊看著紅色的魚在食物周圍游來游去。

胖太亦以更尖銳的目光盯著看，伸出小爪準備捕獵。

要按住他的鼻頭：「別這樣。」

「哼！」貓咪將他的手甩開：「你這可算是逃學了。」

「哈哈，我總不能對老爸說：『呀，我痊癒了。』這反而會害他更加驚恐。感謝那個誰，我今早簡直是一團糟。」

「你不想那個老頭接近夏目，不是嗎？你該感激我。」

「你只是不想認你當時嚇壞了。」要指責，也許顯得有點得意忘形。

「誰嚇壞了！？」胖太反駁：「難道我在你眼中就那麼容易被嚇倒！？你應該看看你自己，你這偽君子——你這草菇！」

「最後那個是什麼意思？」

就算貓咪真的準備解釋，亦被奔跑的聲音打斷，不久後，夏目便喘著氣步進庭園。於坐著的一人一貓進入眼簾的瞬間，他便放鬆身子跪在地上用力呼氣。「田沼…老師…！」

「唷，夏目。」胖太喊：「事情我已經搞定了，你可以不用擔心啦。現在只要等這兩隻弄懂他們把友人帳藏在哪裡就大團員結局。」

「呀，那件事真的很抱歉。」要羞怯地道：「解釋起來要花點時間。」面對夏目，他得親自去剖白一切…

但夏目沒有聽到似的嘆了一口大氣，走過來向他伸手，似是準備倒在他身上。「好在你們沒事…！」

要微笑，張開嘴準備說話，但在夏目的手放在他肩膀的瞬間，他感到時間









猛然拉緊。

++++++++++++++++++++++++

這種感覺與貴志在塔子的廚房碰到能面翁時一樣──就像是他被拴在某種無形的石柱上，緊接的是黑暗與冰寒——

不過這次不是水，寒意如鈍刀般沉進身體，深入骨骼。

來自田沼肩膀的支撐不復存在，他摔在什麼都沒有的地上，寺廟的庭園亦已消失。散落在地上的雪松針葉刺痛他的手，雪松的氣味籠罩著他，夾雜著濕泥和雨水的味道。他能聽到細雨淅淅瀝瀝地打在他周圍的地面，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躺在濕潤的泥巴上，背靠著懸崖下的石頭，臉頰正靠在如皮革般光滑的東西——是他在溺水的夢裡出現過的背包。

他很確定自己一直在發抖。周圍的寒氣不如冬天的寒意般刺骨，但也已經夠冷，已經滲透得他甚至再也無法顫抖。

『糟了，如果我繼續躺在這裡我會冷死。』他想讓身體動一下，但他實在動不了。『我必須動起來！我得起來——得回去——！！』

──回到田沼與老師所在的寺廟庭園，回到塔子與滋與大家所在的家裡。但當他朝腦海中的大家伸手時，更恐怖的東西卻在他眼前冒出，化為曾經襲擊他的妖怪──頭髮烏黑、咧嘴而笑，喜歡孤獨的人類孩子，並且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很多被關在一起的同類小孩…

『兒童之家？為何會在這種時候想起來！？』

不過這只是一個引子：從他上方出現另一個思考──另一個貴志。他正在看著他自己，就像一面位於異次元的哈哈鏡般，將扭曲的、可怕的想法反射回他身上。

『我得回家！』

鏡子回應：『我回不去…』

『塔子阿姨！老師！田沼──大家！我想回到他們身邊──』

而那面鏡子向他展示，藏在他腦袋下面書包裡的某處，他父母那唯一的照片。『也許我去找他們…會更好…』

另一個他越壓越重，幾乎將他粉碎。「不對！！」『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甚至聽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但他出盡全力大喊著、反抗著：「已經不再是那樣了！！」

++++++++++++++++++++++++

要賣力搖晃倒在地上的夏目：「夏目！夏目！！」

「老頭，到底發生什麼事！」胖太喊道。

「我不知道！」從要嘴裡傳來能面翁驚惶的話語：「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哪裡不對勁，從一開始就哪裡不對勁。這個想法加上從友人突然倒下的恐慌中冷靜下來後，要彷彿看到事情的真相就在眼前。『為何他會在晚上外出？為何他在夜裡也戴著書包？他說了會回家…』但放眼望過去路上並沒有任何房子。

「夏目！求你醒醒！！」要嘗試拍他的臉──但他感到冰冷。於夏目的雙眼裡，只餘下深不見底的恐懼。

『他說了他會回家…！』要抓住了那個瞬間，就如把當刻的畫面放在眼前仔細調查──胖太與能面翁都叫他回家，當他說「好的」時他瞪住地面，聲音帶著一種奇怪的輕柔…

那移開的目光，那一瞬而過的假笑。要張大了嘴。

『他在說謊。』

他沒有回家，即使夜已深，還在戶外渾身濕透了好幾個小時，他依舊沒有回家……

胖太用爪子拍向夏目的頭。「振作起來，夏目！」

沒有反應。

要轉向能面翁：『我們得回去！』

『不過，太快了──我沒有餘力！』對方焦急地反駁，一臉無助。

『不能這樣──！』他唯一的機會不能就此消失。『如果我早點發現…我當時明明不想離開，如果我更強…！』

「唔…嗚！」夏目嗚咽。

「夏目！」要只希望對方是準備醒過來。

然而夏目緊閉雙眼抱緊自己，盲目地呼喊：「已經不再是那樣了…！我不…我不想死…！」

在此瞬間，要衝進他的潛意識，抓住能面翁並付出他的一切將對方拉進另一個世界，不在乎會失去什麼──『我們立即回去！！』
















++++++++++++++++++++++++

「我不想死…！」

如同做遇溺的夢境時一樣，夏目的能量被抽走，但已經達到一個危險的新水平——這是斑以一隻傻貓的形態無法應對的。半天之內的第三次，他脫離了陶器的外殼，把自身力量全部展現出來。

於變身的塵霧消失同時他看到田沼倒了下來，昏迷不醒。少年的力量突然掉到幾乎見底，但至少還剩下能夠保他安全的微弱餘火。同時斑已經無法感受到能面翁的存在，不難猜想到底發生什麼事。

「你這小呆瓜。」斑抱怨道：「你根本沒有那麼多力量來隨意使喚那種傢伙。」

他小心翼翼地把夏目從田沼身下抽出，向對方再次呼了一口傳送能量的熱氣。能感到夏目依舊很冷而且全身繃緊，斑只好於草地上捲起身子，將夏目安置於他的白色皮毛裡。

至於田沼，如果被住寺發現自己的兒子大字型倒在草地上絕對會惹來超大麻煩，而且至少可以把他當成一個暖水袋。斑亦小心地將他安置於可以為夏目保暖並且能以斑的白毛為他們擋下人類目光的地方。

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並支持夏目。








待續

======================================
譯者的話：
老實說，我相當不擅長場景描寫，尤其是把帶有各種修辭手法的英文句子翻譯成中文真的快要讓我吐了。
這時我才發現翻譯機真的已經進化了不少，雖然不能直接複製貼上(否則為何我還要翻譯？)，但至少這東西給了我不少新想法。
我個人最喜歡的部份田沼一開始被貓咪老師的真身嚇壞，但終究還是選擇信任老師那邊。雖然現在原作的田沼應該相當信任老師了，不過能看到他遲疑那一面，我覺得還是挺有趣的。
另外，雖然應該很明顯，但還是提一下：能面翁並不是這妖怪的名字，只是一個代稱。

如果你喜歡這篇文章，歡迎到原文那邊支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