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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ounds like gibberish  翻譯:夢兒
原文地址

CP:月日(有其他單向箭頭暗示)
簡介:月島同意成為隊長,不過有一個條件。

注意:
時間設定於烏野一年成為三年級的時候,因為與後輩有交流的關係會有自創角色出現。
單箭頭那邊跟月日沒關係,儘管月島內心一直都對自己播放八點檔。
部份小設定與原作不同(像是沒有分進學班與就業班)。
雖然是單篇,但字數比「月島的歌單」全文合起來要多…如果有什麼錯漏、用語奇怪或者詞法出問題歡迎隨便提出來。





「那麼,怎說好呢,又到每年這種時候了。」烏養教練說,擦擦頸背:「雖然我們的目標依舊是全國,不過我們也不是百分百能通過預選。所以呢,我認為你們四人也差不多是時候決定好,在三年級畢業後你們由誰當隊長。」

他們在訓練後被叫住了。現在只是八月末,感覺還有一段時間才到預選,不過…嘛,教練說的也有道理。

「你們好好討論吧。」他指示道:「然後回來告訴我你們的決定。雖然我也許會作別的打算,不過,嘛,由你們自己選會更意義。」

+

四人緩緩走在離開體育館前往鎮子的路上,日向難得安靜牽住自行車前進,影山以指尖平衡一顆排球,山口在看手機,而月島…

月島假裝聽音樂,儘管他的目光一直盯住日向自行車的車輪如何轉了一圈又一圈。

「你們不覺得谷地同學也該加入嗎?」山口突然道。

這句話打破了四人離開體育館後一直籠罩住他們的沈默。

影山將排球拋高再完美地接住。「她應該回家了吧?如果教練想她在,那就會叫她一起留下來,不是嗎?」

「是沒錯,不過…她也是隊伍一部份嘛?而且她跟我們同年…」

「我覺得小谷應該會叫我們自己決定。」日向說,依舊望著前方的街道,不過月島不認為他看到任何東西。

「呀…也是呢。」山口過了一段時間後才無奈地同意。

『如果你想她能過來陪你,那就直說。』月島想說。

但沒說。

他們走進盡頭的一個公園,穿過一條難行的小巷(日向登上自行車先行穿過去)然後才到達一片大草地。儘管有更簡單的路可以過來,不過這樣走已成為習慣。

影山朝日向開球,而日向將自行車放好後,幾乎完美地把球接起來。

「如果是討論誰當隊長的話,」山口說:「那應該是阿月吧?」

月島站在山口旁邊觀察這兩名排球笨蛋,他見到影山突然征住,就像是有人幫他背後的發條轉錯方向。日向猛跳起來接住了影山不小心拋高的球,並於相當遠的距離著地。他看著影山,而月島看著他。

「呀?」影山厲聲說:「我比他更像隊長吧!」

「阿月可是比賽時的攔網司令!」山口反駁:「他知道哪個時機去──」

「我控制比賽的流向。」影山說,額頭開始冒出青筋:「這可是二傳手的工作!很明顯我才是更好選擇!」

月島嘆了一口氣:「就算你是二傳手也不代表你有能力當隊長,你這單細胞。」

不是說他打算摻進去,不過影山實在太煩人,他可受不了。

「呀,月島?」那條青筋變得更明顯,就連影山的鼻子也在冒煙:「你以為你那個爛到爆的性格能讓你當個好隊長?」

「我覺得要是月島。」

全都靜下來望著日向,他依舊抱住排球,以冷靜得奇妙的表情看著他們。

月島覺得好像有人往他的頭頂掃了一巴掌。

他一直等待日向大聲──鬧脾氣似地──表明自己也可以當隊長,因為這才是日向。他什麼頭銜都要得到:王牌、英雄、餌誘、明星…日向總是渴求成為聚光燈的中心,就像一頭狼吞虎嚥的野獸。

再加上這名小王牌現在顯得一臉理智,真的令人震驚。

「日向…」山口說,聽起來跟月島同樣目瞪口呆。

「你搞什麼,日向呆子?」影山唾罵。

日向單純像根柱子般站在原地。

他的個子依舊很小──與月島相比更是可笑的程度──不過比起一年級時他長高了點,到達還算可以的168.4cm。他頭髮也變長了,於背後束了一條馬尾,就在此刻,日向散發出一種成熟的氣息。

「應該是要月島。」日向最後道:「月島知道怎麼應付一年級們,就像緣下前輩一樣。而且比賽處於下風時他還能保持冷靜,不會被任何事影響到,如果我們要選隊長的話,應該是要這樣子的人吧?」

影山看起來像是準備好扼爆什麼東西。

月島得把手放在兩邊來阻止自己做出什麼傻事,像伸手撫胸之類,因為這句認同使他有種莫名的感動。明明是很煩,明明一點也不需要──

他往自己的臉貼上嘲諷的笑容:「哦?不過如果我不想當隊長呢?」

成熟的表情瞬間從日向臉上消失,現在日向板著臉來,表情歪得可怕。

「可惡,月島你這混蛋!」

月島吃笑出聲,引來山口一臉鐵青地喊了一聲:「阿月!」儘管是低語,但聲音大得整個公園也能聽見。

「喂!」影山喊道,指向月島:「我才不會輸給你的!呆子!」

「你就沒別的罵人方式了嗎,國王?」

「月島!」

月島沒繼續和發火的影山爭論,反而朝日向轉頭。「我會當隊長,」他說:「前提是你要成為我的副隊長。」

世界變得一片死寂。

日向張大嘴巴。

「你的副隊長?」他尖叫。

「等下,阿月,你是認真的?」山口警戒地問。

「比賽時我也許可以保持冷靜,不過我不能帶動氣氛。」月島說:「日向擅長這種事,他擅長激勵與稱讚隊友,我可完全做不到。」

日向後退了一步,張口結舌:「你剛剛在讚我?」

「閉嘴。」

「月島居然讚我!」

「這算是已有了結論吧?」

影山奔過來站在他們中間。「喂!」他大喊:「別忘了我!我要當隊長。」

「有誰投票給阿月當隊長?」山口蓋住影山的聲音。

「我贊成。」月島以平淡的語氣說,單純想要惹影山,不過他的目光落在日向身上。

日向雙目都在發光,笑容燦爛得好像照亮整個黑夜,叫月島感覺自己正暴露在陽光底下,他得瞇起眼睛強迫自己不把目光移開。

「贊成!」日向說,這是雙重同意──對山口的話,還有對月島的要求。

「贊成!」山口高興地總結:「有誰投票給影山當隊長?」

影山單純站著,雙手尷尬地握成拳頭滿臉通紅。過了好長時間,他嗤了一聲喃道:

「行。」

+

如果是在一年前,或者日向不是擁有無窮可能性,月島不會有這種提議。

在這一年間,日向那烏菜似的技術已被經驗與本能累積,現在他擁有出色的球技──不是作為影山那種天才,也不是音駒黑尾那種老練,而是作為單一可靠的隊員。

除此之外,日向還很會鼓舞別人。一年級們尊敬日向的程度也許不亞於他們其他前輩,因為在去年有上電視的春季大賽裡,日向被報導得最多。當然,這也不怎麼令人驚奇,怎說也好無論日向做任何事也會吸引到注意,就像某種天生的魅力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發光發亮。

說不定因為日向不再菜,他已經成為隊伍裡值得依賴的存在,就像西谷,或者是他想要變得像西谷。

對於月島而言,日向依舊是煩惱製造機,他依舊是月島的煩躁指數衡量標準,他依舊那麼令人討厭。

不過如果要他當隊長,他需要一名擅長炒熱氣氛的人來做他做不來的事。

+

當然這也不是短期內要考慮的問題。

不管烏養教練當晚說了什麼,月島非常有信心他們可以通過預賽。今年IH預選烏野會在十六強止步單純因為他們太早碰上白烏澤而剛好之前那場西谷扭傷了腳,那次之後整隊都已加強防守,月島不認為接下來的預賽裡有任何一隊有能力成為難題。

況且,月島不想去想像田中或者西谷不在的烏野。就算他看起來像是淡不關心,他依靠這兩人帶領烏野渡過一個又一個難關。當然一年級們並不差──像新加入的自由人天音就非常出色──不過月島不喜歡改變。

+

隔天午飯時間接近完結時,谷地過來找他。她坐在月島面前的空位等待他脫下耳筒坐直。

他刻意忽視同班的男生們興奮地小聲聊著什麼。是的,谷地是很可愛。不,她不是他的女朋友。不,他才不「慶幸」擁有一名女經理人──他慶幸擁有一名勝任的經理人,兩種說法相當不同。

「日向對我說了你們昨晚討論了什麼。」她的臉略顯粉紅。

「呀,對。」月島於座位上躊躇不安:「抱歉,我們沒有問妳意見。」

「不是的、不是的,就算我在也不會幫上忙。」谷地否定地擺手。「不過你是不是真的請日向當你的副隊長?」

月島能感到影山從教室的另一邊盯過來。他幾乎想要翻白眼,與國王同班真的很煩。

「是這樣沒錯。」他問谷地:「怎麼了?」

「真令人吃驚!」她說:「你總是嫌他煩,我沒想到你會願意與他花更多時間相處。」

月島的唇角不自覺地勾向下,害谷地退縮,他平復自己的表情。

「我單純是跟隨邏輯。」他說。

谷地不肯定地笑了笑,讓他心裡有些東西變得又冷又難受。她笑容裡有種「我知道一些東西」的感覺使他頸上的毛髮全都豎起。

「我覺得你這決定很好。」谷地說:「由你當隊長,我期待明年和你合作。」

「唔。」

+

一如所料,他們以連贏多局的方式通過預賽。月島不會說他們贏得很輕鬆,尤其他現在大腿痛得火燙而且還汗流浹背,不過期間沒碰到什麼大危機。

(由於少打一場的關係)於第二場比賽完結後緣下走過來,以毛巾抹臉,並向月島遞了一瓶他相當需要的水。

「隊長,嗎?」

月島退縮了下。

「教練叫我們討論,」他說:「就是這樣。」

「他之前也讓我們自己決定呢,在去年的預賽前。」緣下道,一點也沒顯得動搖:「那個時候我完全不覺得自己做得到,所以我很高興見到你有信心能勝任。如果我也有多點自信,也許上次我們就不只是十六強了。」

「那不是你的錯。」月島想說,但緣下阻止了他:「如果你對於我們隊長要做的無聊工作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找我。」

月島皺眉:「為什麼?你覺得我們今年不會打進全國嗎?」

吃驚了一下,緣下便笑著向他的腹部伸了一拳,不是真的很痛。

「別以為我會那麼快就把隊長的位置讓給你。」他教訓道。

+

在最後,他們勝出縣選並於國際場上取得一席位,儘管這是一場與青葉城西連續比了五局比分還相當接近的苦戰。

過去兩個月裡月島沒有從隊友口中聽到任何有關隊長一職的話,緣下找他那次已經是最後的了,直到烏養教練再次叫住二年級們已經是在十二月中旬,這次包括了谷地。

「那麼,」教練打破五人維持了整整一分鐘的沉重靜默:「你們決定好接下來由誰當隊長了嗎?得說清楚,考試很快就來然後就是春高,直到我們從東京回來之前你們都不會有時間考慮哦。」

「…我們已經決定了。」山口宣告。

「哦?」烏養提起眉頭。

「月島是隊長,日向是副隊長。」山口說。

影山在日向旁邊無言地咕噥,月島才不會上當去偷看他那可憐的模樣。

「日向?」烏養眨眼,擺出驚訝的表情從高至矮觀察他的隊員。「咦,月島,你是這樣想的?不是由影山當副隊長?」

「不。」月島回應,他覺得他說出那個字不夠賣力。「一定要是日向,否則我不當。」

烏養教練看起來想要笑出聲。「唔。」他說,然後觀察眾人。日向站在右方使月島感到不安,那是一個令人無法忽視的灼熱存在。

「唔。」教練再說了一聲:「現在重新想想,這樣也不錯。好吧,我看到武田老師時會轉告他,然後再幫你們搞手續之類。」

影山再咕噥了一聲,日向以他最能挑釁影山的語氣說:「就是因為你這樣子我們才不會選你當隊長。」

二人開始互毆,月島單純直視前方。

「還有,」烏養繼續道,同樣沒理會在打架的兩人。「谷地,妳也得考慮下去找一名新的經理人了。」

站在山口旁邊的谷地立即集中精神,所有人都轉頭望向她。

「嗯。」她說。

「清水去年待到春高完結,所以她有時間訓練妳,不過武田老師告訴我妳打算以東京大學作為目標。」

日向立即無語地感嘆了一聲。「小谷,妳太厲害了!」

「我還未考入學試。」谷地指出,不過這讚美使她臉紅。

「這樣的話,」烏養道:「也許妳要跟這年部份三年級一樣,過了第一場大賽後就退出社團好好複習。當然啦,想要怎樣辦也是由妳自己決定,不過妳最好還是現在就開始找找有沒有新人肯加入,等到新學年開始才從新生裡面拉人入部那就太趕了。」

谷地點頭,一臉認真:「我會好好考慮的。」

「好。」烏養道:「好啦,就是這樣,記得回家後要好好吃飯哦。」

「是。」眾人齊聲喊。

+

他們第二次一同從體育館步出,這次加上谷地坐在日向正騎著的自行車上。

月島有種針頭正輕輕刺在皮膚的感覺,他保持雙手擠進口袋裡。而在他旁邊,山口總是朝日向與谷地投以目光。

「妳真的打算去東大?」日向以他平日爽朗的聲音道。

「唔,那個…那邊有很知名的圖像設計課程,商科也很出名。」她羞怯地回應,月島得集中才能聽到她說什麼:「我想同時報讀兩邊,取得雙學位然後在未來自己成立一所設計公司。」

「嘩!真是太厲害了,小谷。」

「謝謝…不過,如果這代表我要早點退部…我不想這樣…」她沒再說下去。

日向驚呼了一聲「哇」,月島轉頭看到谷地快要哭出來。

「谷地同學!」山口尖叫:「妳沒事嗎?」

「咦?」影山也轉頭:「發生什麼事?」

「我沒事!」谷地說,擺擺手然後因為失去平衡立即靠前來抓住日向自行車的手把:「真的!」

月島嘆氣,停下腳步,這使大家都停了下來。谷地下了自行車,緊張地仰望他。

他瞇住眼睛俯視谷地。「如果妳不想退部,那就別退。」他一字一字地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妳的頭腦很好可以同時兼顧兩邊,不是嗎?」

谷地眨眨眼然後向他微笑:「謝謝!」

「哇,月島,」日向抱怨:「你太帥了吧!」

「不過如果是你想要考進大學的話,說不定你就真的要提早退部了。」他對日向說,立即引來日向的臭臉。「國王,你也是。」

「閉嘴,月島。」影山斥喝。

「沒錯,閉嘴!」日向說:「我才不會提早退部耶,而且只有我在你才肯當隊長吧?」

月島怒盯住他,但沒有反駁。

谷地走向影山給他一顆糖果,說「請你吃的」就像是想要用糖份來中和他當不上隊長的苦澀。看到她站在那邊使月島胸前的某種東西放鬆下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不過首先,」山口道:「我們要在全國出場,這年一定要贏。」

「當然。」日向與影山同時作聲。

「嗯。」月島說。

+

他們沒在春高取勝。

他們在八強止步,沒錯已經很厲害,不過月島依舊不滿足,等到獨自一人的時候才讓挫敗、不甘的淚水流出。沒人想到他們可以走到那地步,沒人認為烏野做得到,尤其沒人覺得烏野真的可以連續兩年打進八強,不過他想要走得更遠,他想贏。

也許日向對勝利的飢餓帶有傳染性,也許月島會在洗手間裡哭泣全是他的錯。

+

三年級離開那天,大家都變得很感性。

田中公然大哭,大喊這些都是男子漢的淚,而同時西谷單純在大呼大叫。至少緣下的臉還是乾的,然而看著他嘴巴發抖的樣子月島知道他不久就會哭出來。木下與成田的眼角都落下淚水。

也不是說一年或者二年生的情況更好。

月島不想承認,但現場的氣氛帶動了他,他只能閉上嘴巴阻止自己吐出任何幼稚或者感情用事的說話。

緣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接下來靠你了。」

這引來西谷跳到他身上而田中則抓住了他,月島纖細的情感──雖然不怎麼明顯──因此浮上水面。

+

幾週後,明光回老家待一段時間。

一如以往,他們聊的都是關於排球的話題。與自己的兄長聊排球能讓他放鬆心情,就像是為正在痊癒的傷口塗上軟膏。

「三年級們都離開了,感覺如何?」明光在全國賽的話題完結後問道。

「呀…」月島靠向後,坐在庭園的走廊抬頭仰望繁星:「彷彿完全不一樣了,我們還未有任何練習賽,可是已經有種失去了支柱的感覺。」

「因為你們就是支柱。」他的兄長說:「遲早會習慣的,如果有一名出色的隊長就更好了。呀!說起來誰是新隊長?」

他猶豫起來:「這個,唔,是我。」

「什麼?」

「我們好久前決定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明光問道。

月島不安地聳肩。「因為沒被提到。」過了幾秒,他忍不住補了一句:「日向是我的副隊長。」

明光抓抓脖子:「咦?」

「嗯。」

「是這樣呀。」明光歡笑,向他豎起拇指:「好主意呀,螢!他會幫到你不少。」

月島皺眉:「好主意是什麼意思?」

「嘛,是你的主意吧?」

「沒錯是,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明光的笑容變得羞怯:「因為你說他是『我的副隊長』而不是單純的『副隊長』。」

月島瞪住雙手。

+

我的副隊長。

『我的』副隊長。

月島於床上翻身,見到現在剛過凌晨兩點。

他往枕頭伸了一拳。

+

春高的時候,一年級裡面只有宮村是首發,現在加入了兩名新的主攻手與一名自由人,他們得重新適應。在學年末的縣賽裡,天音非常出色地融合隊伍,不過橋本與江上一個太激動另一個就太緊張。

他們第一場練習賽裡──好死不死對手還要是條善寺──月島便無法好好運用新隊伍,影山不停地丟出類似「給我做好點,呆子」之類的說話與怒瞪來證明為什麼除了他本人以外就沒人認為他適合當隊長。

平日訓練時月島與烏養教練還能好好指揮隊伍,現在他卻碰到了瓶頸。

於暫停期間,日向跑過來拍了拍江上的肩膀:

「還會有什麼更糟的事會發生呢?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出場的練習賽裡,我把整個第一局的流向都打亂了,還在局點時用發球打爆了影山的後腦勺,你也做不出比這個更可怕的事吧?」(註1)

江上像點頭人偶那樣子不停地點點頭:「嗯。」

「那你還害怕什麼?」

「如果因為我而輸掉──」

「對我們有多點信心!」日向說:「我們都在同一個場上,如果你做錯了什麼,那我們會幫你們彌補。記住,排球這種運動呀,球網這一邊的所有人,一個不漏全是夥伴哦!橋本同學,你也一樣!」(註2)

月島見到大家的肩膀都放鬆了,他能感到壓力漸漸消失。

他還記得日向第一次對他說的這句話:『球網這一邊的所有人,一個不漏全是夥伴哦!』他那個時候單純套用了田中之前說過的話,而且亦對於當時的月島沒有任何影響,最多是讓他覺得煩。

聽到日向的演說,他不禁加上自己的話。

「我們比你們都擁有更多出場經驗。」他對江下和橋本說。「我們三個──」他指向影山、日向與自己:「──從一年級開始便是首發。我們本來就不期待你們可以一出場就很出色,尤其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先適應這個新隊伍。贏了當然好,不過這次練習賽的目標是讓你們習慣與我們一起上場比賽,出問題的話,來依靠我們就行了。」

「說得好,隊長。」烏養指出。

日向往月島投以讚許的笑容,月島感到指頭不受控制地抽搐。

+

過了一個星期後,谷地非常窘困地問她能不能早退。

烏養教練同意了,畢竟他們現在做的單純是魚躍一周往前接球的動作──不像練發球沒什麼特別的東西需要記錄──然而日向的好奇心就是指不住跑去問為何。

「呃。」谷地結巴,雙手於身後交纏,滿臉通紅:「唔。」

「小谷?」

月島感到自己有點繃緊,他討厭那種反應。

「我有約會。」

雖然聲音很小,不過也不是說聽不到。

砰。

月島能從眼角看到山口趴在地上,笨拙地擦拭鼻子與額頭,拼命地阻止自己望向谷地。

「約會?真的?」日向的聲音聽起來又沮喪又困惑,月島得握緊拳頭。

「嗯。」

「咦,是這樣呀,玩得開心點。」日向說,月島看著他朝換鞋離開體育館的谷地揮手。

訓練餘下的時間裡日向都顯得很安靜,月島小心地觀察他,他無法解讀日向臉上的表情,不過這讓他心裡忐忑。

+

眾人在社團室更衣期間日向說:「我不知道小谷有男朋友。」

「那不是男朋友。」山口小聲道:「那個人兩天前才第一次約她。」

「咦,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的,山口?」

山口聳肩:「我剛好看到。」

現在社團室裡只有二年級在,因為一年級依舊在烏養的指示下練習多半小時接球。天音本來也可以與二年級一同離開,不過他自願留下來指導同級生。

「那人是誰?」日向問。

『為何你就得那麼八卦?』月島想要罵道。

但他沒。

「他與谷地同學同班。」山口說:「叫作島什麼的。」

「島岡?那個籃球部的?」影山說。

當然、當然影山會知道那個人是誰,畢竟是運動部的人,真煩,影山到底有多敏感。

「哦,是嗎?」日向似乎又開始失神。

月島賣力關上儲物櫃的門。

山口嘆氣。「阿月,明天見。」他說,然後拖著腳步離去。

就算山口想獨自離開也沒關係──如果他想要花點時間來安撫受傷的心,這樣子對他們兩人來說反而更好,畢竟月島可以說什麼?──然而這樣的話就代表現場只餘下他與兩名笨蛋。

難以忍受的沉默包圍著眾人。

「你覺得小谷喜歡島岡嗎?」

當然,沉默比這個還要好受。

「呀?我怎麼知道?」

「我只是問問罷了!真是的,影山,你的臉總是那麼臭!」

「如果她會為了約會這種事而不參加訓練,那她絕對是相當喜歡那個人了。」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那麼沉迷排球。」月島煩躁地指出:「也許她知道今天只做基本訓練於是選了今天,畢竟她之後都沒時間了,她還要考大學吧。」

月島盯住自己儲物櫃的門於是看不見日向的表情,可是日向接下來的話使他瞇起眼:

「小谷看來有好多事要做呢?她真的太厲害了。」

影山一邊打呵欠一邊走出部室:「嘛,反正不關我事,明天見。」

「今天辛苦了。」月島反射性地道,日向亦跟著重覆。這可是作為隊長要說的話,也正緩緩變成習慣──就算對象是影山。

「哦,你們也是。」影山道。

又過了一段安靜的時間,日向說:「與人交往…我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問題,不過還要兼顧社團活動的話會很困難吧。」

月島轉身準備離開卻發現日向正在等他,這句話令他不舒服。

「也許。」

「你上高中之後有沒有跟人交往過?」日向問他。

他們關上了門,不過一年級未離開於是沒有鎖──宮村有鎖匙,畢竟他已經當了首發好一段時間──然後走下樓梯。

「別傻了,當然沒,我哪裡有時間?」

日向隨即奔下樓梯,轉頭擺出苦臉仰視他。「哎呀,我只是問問罷了唷月島。為什麼今天大家都那麼生氣?」

「我沒生氣,只是你太煩。」月島說,然後嘆氣:「影山生氣是因為他覺得所有人都應該只集中在排球上,就跟你們兩個人一樣。」

「嗯?」

「你明明已經快上高三了,可是直到今天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談戀愛的問題吧。」他指出,走到樓梯下。他陪著日向前往自行車車場,儘管他本應單純離開。

「那──我是說──不,我有想過的,就是,我…有想過的。」日向反駁:「我只是沒有想過,那個,唔,真的跑去與人交往之類,你也知道吧。」

「不盡然。」

「我無法想像明明在打排球卻又要與人交往要怎樣。」日向說:「那對女朋友不公平吧?」

兩人來到車場,日向蹲下來摸索自行車的鎖。

「緣下前輩倒是兼顧得很好。」

日向立即轉頭:「什麼?」

「緣下前輩有一名女朋友。」月島說:「你居然不知道嗎?你還真粗心大意。」

「真的?他跟誰交往?多久了?」日向問,完全沒有理會那句嘲諷,使月島因為不止一種理由感到煩躁。

「網球部的女生,這學年開始就在交往了,他們都在同一班裡。」

「哦…」日向終於都打開了鎖,兩一人同離去。

月島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和日向一起走,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為這名矮個子放慢腳步,為什麼他依舊繼續討論這個問題而不是衝回家賣力不去繼續想──

他完全知道為何。

「同一班嗎?」日向思考:「這樣似乎比較好,畢竟有更多時間可以見面。呀!不過呢,」他繼續道:「如果是同一個社團不是更好?」

月島想要說的是:

『如果你想與谷地交往,為什麼你就不能放過我去與她交往?為什麼你要說給我聽?為什麼你要讓我受這種事?為什麼你得討論這個話題來測試我的底線,而且老天呀為什麼你居然沒有想過談戀愛的問題?你是男生嗎?你有病呀?』

而月島真正說出來的是:

「如果你覺得與隊友交往比較好,那為什麼你不去約谷地?」

「唔。」日向噘起嘴來沉思:「嘛,我應該對小谷沒那種想法。」

+

這句話於月島腦中迴響了整夜。

+

第二天的訓練期間,谷地沒有提到這次約會,直到有人問,而她唯一的回應是:

「唔,算是不錯吧?」

月島懷疑──他從一開始就懷疑──谷地會應約單純是因為對方邀請她去,而不是她真心喜歡籃球部的島岡。

他沒有對依舊是一臉沉思的日向解釋這個理論,不過有對山口提到。

山口接下來的發球變得更好。

+

他們在縣選的準決賽裡輸給和久谷。一年級們個人能力是很強,不過他們依舊在學習怎麼配合,缺乏團體經驗是他們的敗因。

月島得保持平常的表情來安撫一年級說這不是他們的錯,他們不是因為新血而輸掉──這也是事實,畢竟這是一隊全新的隊伍而如果說錯就大家都有錯──不過他心裡在咆哮。

日向明顯在勉強擠出笑容。

「你們做得很好。」他對正在抽泣的江上說:「不過是和久谷太厲害罷了!而且這也是他們從去年IH開始一直在用的首發隊,你們不用因為些控制不了的事情怪責自己哦!」

不久後,月島跟著日向走出去,看著他的副隊長將頭泡進冷水裡,聆聽他往洗手盤裡賣力尖叫的聲音。

月島也一樣想尖叫。

回家路上,日向與影山坐在一起,看起來同樣地失望自責,散發出相同的決意與焦躁。

這使月島非常不高興地覺悟到:他對影山吃醋,就像是影山除了排球以外還會在乎其他事──不過他與日向的感情同步,他們之間擁有一些特別的默契,而月島永遠不可能…

不,不是吃醋,是妒嫉。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能為誰吃醋的對象。

+

「好了,作為隊長,你得在開學禮時發表演說。」武田道。

他坐在教員室的座位,勾起脖子來仰望月島的臉。月島心不在焉地關心如果他們堅持要繼續這樣開會的話,這位社團負責老師在明年學期末是否需要戴上頸箍。

「發表演說。」月島無感情地重覆。

「去吸引新生加入我們。」武田說。

「哦哦哦哦!」日向在月島的右邊大喊,他的頭頂還矮過月島的肩膀。如果他伸手的話,他很輕鬆便能夠勾住日向的肩膀卻依舊保持平常的站立姿勢。

但他沒做。

「這種事應該由日向來。」月島說,他才沒可能讓自己表現得熱切期待新人加入而不是像在威脅他們。

「我不會反對你的決定。」武田道:「不過月島同學,內容應該由你來寫,最好你們一起討論。在新學期開始前,請找些時間一同想想怎樣宣傳排球部吧。」

+

就算是在放假,訓練依舊每天持續,兩人基本沒有時間能夠好好坐下來討論球技以外的任何事。錯過了一星期的商討時機後,最後由谷地提出建議。

「我也得發表演說,」她說:「去招攬新的經理人。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們不如一起想吧?訓練之後可以來我家嗎?」

「小谷,妳太棒了!」日向大喊:「喂,月島,小谷好棒吧?」

「嗯。」月島說,他再次擁有皮膚被針刺的感覺:「當然。」

谷地笑得相當燦爛。

+

他們當天的訓練在四點完結,影山想要留下日向繼續練,不過日向回絕了,月島拼命叫自己別沾沾自喜。

他們與谷地一起乖坐巴士,於是日向將自行車鎖在學校裡。谷地和日向坐在一起興奮地聊天,而月島則戴著耳筒因為他不想聽到這兩人關係到底有多好。

日向曾說過:『我應該對小谷沒那種想法。』不過萬一談戀愛的話題使日向對她有這種想法呢?萬一在不知不覺間有什麼東西改變了呢?萬一谷地對日向有那種想法呢?

真可笑,實在太可笑了。

月島從未到訪谷地的家,但日向丟出一聲「打擾了!」使闖了進去直線衝進廚房,只有在碰到谷地的母親時才停下來一臉歡笑猛力鞠躬。

谷地的母親把目光轉向月島,他依舊與谷地在玄關脫鞋子。

「咦?影山同學呢?」

「我們要開隊長會議。」谷地焦急地解釋:「唔,他是──」

「抱歉打擾了。」月島打斷了她,向谷地的母親鞠躬:「我叫月島螢,是新隊長,謝謝妳讓我們過來討論。」

谷地的母親高興地笑了一聲。「哎呀哎呀。」她說:「看來你們部裡還是有些懂禮儀的男生呢,仁花。」話雖如此,她也不像是否定那對笨蛋組合。

月島任由谷地帶領他走進房子到達餐桌,而日向已經取了飲料坐在那邊。

「谷地媽媽!」他大喊:「謝謝妳的招待!」

「不客氣,翔陽。」谷地的母親說:「我有工作要做,所以請保持安靜,行嗎?」

日向大聲同意,而月島不禁好奇谷地的母親直呼日向的名字是因為他總是過來,還是單純因為他的個人魅力。

他皮膚上針刺的感覺正變本加厲。

這樣下去他根本無法集中在自己的演說,於是兩人都在幫谷地。令人吃驚的是她腦子明明不錯,卻不擅長寫演講辭。她第一篇稿子很生硬,叫她真的說出來就更生硬。月島無視日向那個「讓內容更加嗚哇!」的建議並換上一些更生動的字詞。

「你很擅長寫演講辭呢。」谷地在期間道。

「月島什麼都擅長吧?」日向補充。

這句稱讚為月島內心帶來的暖意實在難受。

「唔,不盡然。」

在興奮地喝完了三瓶所謂果汁──結果其實是運動飲料──後日向便立即奔向廁所。

直到洗手間的門被關上,月島說:「謝謝妳讓我們過來討論。」

「不客氣。」谷地說:「不過好像只有我一個做好了。」

他不想去說。

他不想知道,不過:

「日向常常過來嗎?」

「嗯。有時還有影山同學,我幫他們補習。」

「那還真要感謝妳。」月島說。

「呀!不是的,我很高興能幫上忙。」谷地緊張地擺手:「你知道嗎?日向真的很努力哦,雖然他不喜歡好好坐著。」

月島更用力地握住了筆。

「如果妳想的話,」他說:「我可以離開。」

「咦?不過你幫了我很多呀!」

「如果妳想要與日向獨處,我不想打擾。」

『你.在.幹.什.麼?』他問自己,心裡正在亂七八糟地尖叫:『你腦子有病嗎?』

谷地變得一臉通紅。「呀,那個,」她以發抖的聲音回應:「我是喜歡日向,不過…不是那種,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她對於「擔心」的發音使月島立即抬頭直視她。

儘管她看起來尷尬得要命,但谷地依舊回望月島,散發出一種我能理解你的氣氛使月島得縮回座位。雖然不懂為何,可是她知道了,現在連他自己的臉也在發燙再也無法看著對方。

日向從洗手間回來時兩人都單純尷尬地坐著,一言不發。

「咦?小谷?月島?怎麼了?」

「沒事!」谷地以非常尖而且假得明顯的語氣回應:「唔,我的稿子應該做好了,所以要開始寫你們的嗎…?」

「我們明天自己來。」月島說,站起來:「再次感謝妳,谷地。」

「咦?呀,沒錯!謝了,小谷。」

他們離開時,日向的目光依舊往月島與谷地身上轉來轉去,皺起眉頭一臉好奇。

月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

第二天,兩人前往他的家。

「螢,歡迎回來。」他的母親從廚房呼喊,她總是能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

「我回來了。」他說道,然後補充:「我帶了客人來。」

「哦?」他的母親步出走廊,穿上圍裙而且還握住木匙。

「打擾了!」日向鞠躬,雖然依舊很熱情,但至少沒有像在谷地家那樣直接闖進去把這裡當成自己家。「我叫日向翔陽,是月島在排球部的隊友。」

「他是…副隊長。」月島解釋。

他絕對不會在這個家裡說「我的副隊長」。

「我們得準備一份演講稿。」月島繼續道:「沒關係嗎?」

「當然、當然!」母親把手放在嘴上:「這可是螢第一次帶著忠以外的朋友來我們家呢。」

說「他不是我朋友」聽起來太野蠻,所以月島保持沉默。

日向說:「非常感謝你!」並深深鞠躬。

「哎呀,與螢比較你很矮小呢。」他母親輕道,使月島擔心日向的反應,不過:「我很高興在這房子裡有與我差不多高的人,日向同學,你會留下來吃飯嗎?」

「唔…」日向小心地仰望月島。

「我們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他會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月島說:「有何不可?」

日向整張臉都明亮起來,叫月島感到胸前一緊。

混帳,實在太混帳了。

+

月島並沒有經歷過「想通」自己對日向感情的階段,完全沒有一個契機或者緩緩地尋得真相的心路歷程。

感覺就像是在呼吸:這一刻他在吸氣,一切都很正常,而另一刻他呼氣,他便覺悟到自己被這名討人厭的傢伙吸引住了。

他厭惡自己擁有這種感覺,他厭惡自己既理性又懂自我反省,因為這代表了他不只是喜歡上一名男生,而且他的對象還能被稱為他在排球場上的對手兼搭擋,還是最吵、最煩的那個人。

月島不知道自己是否同志。

他從來都沒有思考過這問題,完全沒有。在這之前他從沒有真的喜歡上任何人,也不喜歡與別人有這方面的交流。他只會把人放在有趣、可接受,或者煩人這三個分類裡。

也許因為日向在這三個分類都佔了一席──是一個無法分類至任何一邊的煩人存在──結果引領至這個結果。

喜歡上一個人,對他來說既不理智也沒需要,不過他無法擺脫。

更糟的是,有時他不想去擺脫。

+

「哦哦哦哦?月島,你喜歡恐龍?」

「唔,是的。」

日向站在他的床上,看著月島架子上一系列的恐龍模型。

「哇。」他說:「我還真不知道呢。」

「你當然不知道,我又沒說。」

他看著日向的背,見到日向雙手捧起了劍龍模型並放在掌心裡,他觀察日向背後的迷你馬尾,看著髮絲如何從馬尾散開來,只能勉強被束在小橡筋內。看起來又狂野又隨性而且…

不,他才不想將「性感」這詞套在日向身上。

「唔…」日向說,依舊沒有看著他:「昨晚你跟小谷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呀?」

「抱歉,又不關我事。」

月島大聲嘆氣:「沒有,我與谷地之間沒事發生。」

儘管他得承認,今天的訓練相當窘困。他沒有勇氣直視谷地,甚至沒怎麼與她說話,而且谷地每次要找他時都僵硬得好像台機械人。

因為就連是平日只要與排球沒關係的事就不在乎的日向也注意到,於是月島補了句:「她發現了些我不想提的東西。」

「哦。」日向轉頭對他微笑,像他完全沒有提起這個話題:「好。」

『如果你喜歡她就說出來呀!』月島想尖叫:『如果你喜歡她,那就給我承認好讓我死心呀,你這頭可惡的怪物!』

但他沒。

+

努力了幾小時,月島認為他們的成果還算不錯。他們一起吃了晚餐,飯後小休期間日向瀏覽月島收集的音樂,接下來便騎上自行車駛進漆黑的道路。

「他是名好孩子。」於月島從目送日向快速離開的背影回到房子後,她的母親道:「你應該與他交流多點。」

「我會。」月島說:「畢竟有社團活動。」

+

「唔,好吧,我們是烏野男子排球部。」月島往較高的麥克風發聲,他只能勉強阻止自己清嗓子緩和氣氛。

「你們也許不知道,不過我們的球隊在全國是有排名的哦!」日向加入,整個人更加靠向月島,兩人之間的空間相當暖:「過去兩年,我們都有在東京的春高出場!這年我們的目前就是在全國賽取勝!」

「排球這種運動包括了幾個位置,這傢伙和我──」日向指向自己與月島──「都是副攻手,我們會攔下對手的叩球,同時會以進攻及防守取分哦!」

月島抓抓他的頸背:「唔,我們的排球部雖然艱辛也有很多訓練,不過…很有趣。」

他好希望自己有能力從台上消失,這裡並不適合他。

另一方面,日向根本就在發光。

「來加入我們吧!」他高呼:「就算從來都沒有打過排球也沒有關係!喜歡跳躍的,或者喜歡贏的都應該加入!就算你們不打算入部,我們在正式賽出場的時候過來打氣也可以,我們向大家保證,有我們的比賽絕對相當精彩!」

日向滿臉笑容作出勝利手勢。

一年級們走近他,大概是出於禮貌,不過日向依舊像是受到熱烈喝采般朝人群揮手。

這反應無限地加強了別人關注力。

兩人走下舞台時,日向一臉驚慌地轉向月島。

「嗚呀!月島,我們是否應該也要提我們有上過雜誌?這樣的話會不會有更多人肯加入?」

「別傻了。」影山穿過他們的同時道:「我們才不需要那種只想上雜誌的人,呆子。」

月島點頭:「沒錯,要在全國取勝的話我們不能擁有那樣的選手。」

日向的表情變得很古怪。

「月島島島島島島!」他嚎啕:「你居然會這樣說!」

「什麼?」月島用力道,一臉煩躁。

「你從來都沒有說過要在全國取勝之類的話!」

「嘛,難道這不是目標嗎?」

「月島!」

日向飛蹼過來,雙手雙腿都包住了月島的身體。

「喂!」他大喊,如果要他老實,這溫暖的身體貼在他身上使他比起煩躁更是緊張。他比以往更能感受到日向的存在,而且──

他立即將日向擠開,說:「別這樣。」

「咦?」

接下來整天月島的心跳也平復不了。

+

這年他與日向同班。

開學禮前他在報告板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後,他便立即在自己班級的列表上看到日向的,就像是磁石一樣。

日向坐在他身後的座位,不過月島讓他們交換位置。單純因為日向想要坐在後面不代表他可以穿過比他視野還要高上20cm的牆,這笨蛋。

如果是由月島來選,兩人絕對會在教室兩邊。日向太過接近自己只會讓他覺得心力交瘁、忐忑不安──總之就是使他整個世界都要反轉。

不過,唔,如果日向在教室的另一邊…

至少現在這樣,就算月島失神了也可以假裝自己正看著黑板。

+

結果,八名一年級加入了隊伍,再加上去年五名二年級,現在他們的球隊已經相當穩固。

谷地依舊在招攬一名新經理人,不過她告訴月島:

「我不擔心,我會找到人的,更何況,我會留到我們勝出全國賽為止。」

他點頭,但沒有正視她。

「那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月島整個繃緊了。

「什麼?」

「關於…你。我不會說的。」

於眼角裡,他瞄到谷地正擺弄她的髮尾,於一年級過後她的頭髮也變長了。

他清了一下嗓子:「這是什麼意思?」

「唔…我不想真的說出來,不過…」

可惡,他已經逃不掉了吧?

「唔,謝謝。」

過了一回兒後她問:「你有打算告訴他嗎?」

根本沒必要問她指的是誰。「沒。」

+

他不想從日向身上取得什麼,但實際情況如下:

當他等著見日向時,他會變得焦躁不安。

當日向離開後,他的心情便會像溫度般驟降。

當他腦中冒出日向與別人交往這微細的可能性,月島就會變得焦慮、占有欲很強還會發脾氣。

當日向不在附近,他會想著下次見面的時候。

明明這些由尷尬、難受混合起來的情感月島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有需要,他才不想要。

不過他亦開始變得很想要,去到他得咬緊牙關來阻止自己說出來的地步。

+

他和日向第一次與烏養教練開會是關於黃金週的集訓,谷地也在那邊討論食糧與籌款活動,而且武田也在場。

月島注意到谷地刻意與他隔了一個位置,於是遲到了半分鐘的日向別無他選只能坐在他們中間,也就是月島旁邊。

他整個左半身都在疼。

「一年級們還不知道集訓的內容。」烏養瞄了眼行程表的同時說:「有部份人說不定會覺得太辛苦,作為隊長,麻煩你看好他們。」

「嗯。」月島含糊地同意:「我會。」

「你們對於裡頭的訓練有什麼想法嗎?」

「唔…」他瞇住唇思考:「除了我自己和日向,攔網那邊還不算特別出色,如果可以花多點時間集中在這邊…還有接球也明顯…」

「發球呢?」日向說:「集中練習發球也不錯,有幾個一年級的跳發做得很好,可以讓他們更進一步,山口已經開始教井關發跳飄球了。」

烏養點點下巴。「唔,如果我們用一天時間集中在一方面的話…不過說起來,之後也有幾場練習賽。今年音駒來不了,不過武田老師還是找到了幾間感興趣的學校。不如你們一起看看行程表再決定打算怎麼辦吧。」

「是。」月島與日向同時道。

他們從來都沒有試過異口同聲,這感覺…

他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吶,月島。」日向之後說:「明天我能到你家嗎?」

+

山口在第二天說了一句:

「阿月,你與谷地同學在交往嗎?」

月島把山口瞪得一臉發青。

「我不會,」月島煩躁地說:「與任何人談論這個問題,誰去在乎谷地與誰交往?這種事有什麼關係?她的對象不是我,也不是日向,我不覺得她有和誰交往,而且我真的不在乎。」

「哇,阿月,你沒事嗎?」

「我沒事。」他抱怨:「我只是聽厭了。日向總是谷地這谷地那的,現在輪到你,還有──」

「日向?他喜歡她?」

月島從院子的長椅站起來:「山口,閉嘴。」

「喂,阿月!」

「後見。」

+

煩躁、怒火,於日向過來作客期間依舊攻擊月島的自制力。

訓練完結後前往月島家的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有月島、日向、日向的自行車,與及如死寂一樣的緊張氣氛。

月島的母親並不在家。

家裡很靜,月島前往自己的房間,不在乎日向的存在,直到:

「你與山口吵架了嗎?」

他轉頭:「什麼?」

日向擦擦頸背。「那個,在訓練期間你們完全沒說話,他看起來很失落,而你好像在生氣…」

「這關你什麼事?」月島問。

「我──」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他繼續道:「為什麼你就得去管?」

日向的目光變得尖銳:「因為你要我當你的副隊長,所以關我事。」

「排球上的問題的確關你事,但僅此而已。」月島說,但在他腦袋深處,他正拼命地叫自己快閉嘴。「你又不是我的朋友。」

「我是你的隊友。」日向反駁:「所以如果你與山口吵架那會關我事,因為這會影響到球隊,是你叫我去管的。」

月島感到他雙唇在抽:「我什麼時候叫的?」

「搞什麼,月島?你今天到底吃錯什麼藥?」

「我們就不能集中討論集訓的事嗎?」

日向似是突然發火,說:「如果你繼續是這態度,那我就回家。」

他離開後,月島花了半小時在心裡痛斥自己。

+

吵架是星期五發生的,而體育館需要在週末消毒,於是沒有任何訓練,所以在星期一之前月島都沒有看到日向或者山口。

或者說,他有見到山口,但沒有與他說話。

不是說他想忽視他的友人,但月島覺得很難為情,實在太丟人了──為什麼他會對別人發脾氣?這害他自責。

他有在班上見到日向,不過日向沒有轉頭與他說話。

這拒絕的行為刺穿了月島內心,他整整半天都沒氣力地塌在椅子上,盯著窗外。

午餐時他沒有離開坐位,因為他根本就沒胃口,不過大約十分鐘後他聽到什麼拉動的聲音,發現日向把桌子轉了過來。

他們坐著面面相覷。

「你還在賭氣嗎?」日向問他。

月島緩緩坐好:「才沒。」

「發生什麼事?」

他繼續閉上嘴巴。

日向嘆氣:「為什麼你總是把事情藏起來不肯說呢,月島?」

「我──」

「還有什麼更糟的事會發生?」

可惡,太不公平了。日向瞪大的眼裡充滿純真,也許有點責備的感覺,但不像月島裡頭沒有複雜或者歪曲的情感。各種感情於那一瞬間湧上,猛烈得月島覺得自己呼氣後無法再吸進空氣。

要說更糟的事嗎?

「我有喜歡的人。」他小心翼翼地道。

日向疑惑地皺眉:「於是?」

「而且絕對不是谷地。」

「那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是球隊裡的人。」

他看著日向困惑地思考的表情,觀察每一個字如何於那由行動作主導的腦子中盤轉,直到對方恍然大悟。

「呃。」日向說。

「別人總是問我谷地與誰交往,她喜歡哪個人之類的,我已經受夠了。」月島立即繼續道:「因為我不是…」

日向的臉變得粉紅,他趴在桌子上,雙手掩臉。

「對不起。」他說。

「為什麼?這不是你的錯。」

「我不會對別人說的。」他說。

「我知道。」

日向把手放在桌上,無言地仰視月島。

亂七八糟的瀏海落在臉蛋,就在此刻,他想要伸手將日向頭髮掃開的微細衝動再次冒出。這種最微小的觸碰,是他唯一容許自己想去做的事。

但他沒做。

「你想要告訴我…那是誰嗎?」

月島感到自己的心真的錯過了一拍,讓他難受。

「為什麼?」他迴避了問題。

「這樣的話至少有其他人知道。」日向喃道:「這樣你就不會覺得寂寞了,應該。」

他聳肩:「谷地知道。」

「啊。」

月島覺得自己有必要補一句:「不過謝謝。」

+

那次之後,兩人之間擁有微妙的改變。在訓練期間,日向站得比之前更加接近月島,月島說話時他亦變得比以往稍為安靜,即使兩人正站在體育館的兩邊。

彷彿日向正守護著他,不過月島不讓自己去思考這代表什麼。

+

黃金週集訓開始的兩星期前,谷地找來了一名新經理人──只是暫時性的,想要感受一下社團,不過對於疲憊的一年級們來說絕對是個心靈慰藉。

她叫作廣野茉莉,她拼命想要打動谷地,而且外表還相當可愛。

幾乎每個男生都有在討論她到底哪裡可愛,很快就使月島覺得煩躁。他們都在討論她的長髮、她的笑容,她怎麼嬌小可人。完全是月島想要形容另一個人的說話,可是老天,他不能。

某天訓練後,一年級的井關在社團室裡問道:「日向前輩,你對她有什麼想法?」

「唔?」

「我是指,谷地前輩是很可愛,不過廣野醬超級可愛吧?」

月島以眼角瞄到日向焦慮地聳肩,日向望過來時他立即移開目光瞪住前方的儲物櫃,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

日向緊張地笑了一聲:「呀,那個,說不定?我沒怎麼想過。」

失望的聲音在迴響:「咦咦咦咦?」

「更重要的不是她是否想要成為球隊一份子嗎?」

更多反對的呼聲。

月島用力關上儲物櫃的門:「是時候要回家了。」

一年級們立即變得安靜,月島大步離開社團室。

+

「你應該知道,」月島說:「如果被人知道你為我這樣做,大部份男生都會遠離你。」

日向停下在月島旁邊翻開床舖的動作:「咦?」

他賣力思考一個不會把日向嚇跑的說話方式。

「大部份男生…會覺得這樣噁心。」他在最後道:「如果別的男生是…唔。」

日向笨拙地噘嘴,真的可愛死了。

「你不噁心。」

「…謝謝。」他的臉與脖頸都變得很暖。

「月島,你才不噁心!」日向堅持,跪著靠向前,他某程度上讓自己跪在能被親吻的完美位置。「你很正常,你又不會跑去四處襲擊我們的隊友,對吧?」

「唔,當然不會。」月島說。

「那就算我睡在你旁邊也沒問題。」日向總結。

『不過我有問題。』月島想說。

但沒說。

+

黃金週集訓開始,月島慶幸至少這年日向沒像興奮的小狗一樣跑來跑去──不過在另一方面,日向轉而黏緊他而且完全不打算走開。

月島無法好好呼吸。

從日向第一晚跑過來把床舖放在月島旁邊的開始他的心跳就無法停下,儘管很快日向就不再動來動去直接睡死了。

他每天早上都比規定時間早十五分鐘起床,只發現日向與影山已經出去晨跑。

在一方面這算是安慰,但他依舊忍不住妒意。

於是他嘗試把集中力投在別的東西上。

月島正在學習如何放大聲音來呼喊隊友、為伸展計時、馴服那些無法無天的一年級生。他無法像澤村或者緣下那樣大聲,不過烏養教練有教他怎麼辦才能至少被聽見。

「聲音要從腹部這邊出來。」月島在第二天詢問的時候教練回答:「你不是用這裡說話,」他把手按在脖上。「而是這裡。」那隻手現在放在腹前,剛好在肋骨下。

「這裡不是肺。」月島指出。

教練單純壞笑:「這裡是橫膈膜所在。當一名非常出色的歌手在演唱時,你會看到他們的腹部在抖,只有這裡才可以發出強而有力的聲音哦,月島。」

他上YouTube查找了一下證明了這理論。

月島還記得澤村的聲音偶爾像是從地底發出的隆隆聲,就像地震一樣震撼骨頭與腦袋,並以此聲音作出指揮。

他認為,也許部份理由是來自橫膈膜,但主要還是自信心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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